《入菩薩行論 卅四》

雪歌仁波切講授,法炬法師翻譯
2006/04/16


我們這裡面主要是講修持菩提心的方法,修菩提心的方法就是修自他相換的方法,在《菩提道次第論》裡面有講到阿底峽尊者總攝起三個修菩提心的方法的傳承,因為他具有這三種傳承,這三個傳承就是廣大行的傳承、深觀傳承及廣大傳承,廣大傳承就是指自他相換。先前講到《入行論》第八品的時候,甲曹杰將科判分為兩個,就是修自他平等及修自他相換,講到先修平等後修相換,先將不平等修成平等。我們一般都會捨他愛己,這就是不平等,為了讓這樣的不平等成為平等,我們就要先從這裡著手,就像射箭之前要先瞄準目標再射過去。

如果將這種不平等的思惟剷平之後,就有機會來觀察如何在他人上來生起珍愛他人的心,在自己上生起珍愛自己的心,如果沒有先將這一點剷平的話,可能連這樣的想法都不會生起,因為我們任何時候都只會想到自己而已,並不會想到別人。所以,首先要將不平的剷平,這是很重要的。

另外,我們都有一個過失,也就是我們會去執補特伽羅我,執常一自在之我,執獨立實有之我。因為我們會去執補特伽羅我,所以,我們要先問一下:「到底有沒有補特伽羅我?」雖然在經典、論著裡面說無我,或許我們會因為法上說無我就認為可能應該是無我。實際上,我們想一想,我們還是都認為有一個我,所以,如果不好好的珍愛、照顧這個我的話,似乎也講不過去。

在論著裡面都說無我,可是,外道都說有我,他們認為「沒有我」是很奇怪的,,因為我們有五蘊,而且我們的識有無邊,當然就需要有一個主人來照顧、聯繫這一些。我們會說:我肚子餓了,我的某個地方痛。這樣講來,好像我跟蘊必須要有關係,如果沒有關係的話,那麼,誰來說「肚子餓了」、「吃飽了」?肚子餓了跟吃飽了之間的關係要怎麼聯繫起來呢?如果雙方沒有一個把它聯繫起來的話,那不是很奇怪嗎?

剛剛講的是自他平等跟我們的我執應該也是非常有關係的,我們我執的對境存不存在呢?一般人也會說不存在,但是,這是因為看到書上說的或聽問到法而這樣說的,這並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們先要想一想外道為什麼認同「我」,他們覺得我執是沒有錯的、我執的對境是存在的,如果不存在的話,他們也會講說會有什麼問題,他們也不輸我們,他們也是相當聰明的。他們會說:「肚子餓了」接著就是「我要吃飯」,這兩個中間有什麼關係呢?他們會說:我們內心裡有各式各樣的心,先是「我餓了」的心,然後產生「我要吃」的心,吃了之後產生「我飽了」的心。如果我們的心各各散掉的話,那麼,這三個都沒有辦法連接。所以,他們說:各式各樣的心、各式各樣的蘊一定要集在一起,然後要有一個主人來照顧它們,如果沒有主人的話,怎麼會感覺到餓了、要吃了和飽了呢?這三個怎麼會有這樣的連接呢?如果沒有一個連接的地方的話,那些都會散掉,餓了、要吃跟飽了好像就完全沒有關係,那就很奇怪了。所以,應該要有一個主人把它們互相連接在一起,他們就把這個主人稱為「我」,這就是我執的對境。

他們大概有二十幾種理由,用各式各樣的理由來承認我執的對境,我們如果去用一用他們的正因的話,那麼,我們的腦筋裡也會出現「他們講的有道理」。如果沒有從他們的角度去看的話,我們會覺得我執的對境是不存在的,一旦看了他們所用的正因的話,也會覺得他們講的也是蠻有道理的,他們講的跟我們內心的想法好像也是非常接近的。所以,當然我們就覺得「我」好像是其中負責連接的,我們就有了這樣的我執,我們會覺得這樣的主人是非常重要的,認為沒有主人是不行的。在這個當下,我們就會產生我愛執,而且我愛執會一直很強,於是,自他相換的修行就完全沒有辦法修,因為我們會認為:我就是我,他就是他,怎麼能夠相換呢?於是就會聽不進去,這主要就是因為我們自己認為我執的對境是存在的,聽不進去的原因就在於此。所以,我們先要破除我執的對境,然後才可以自他平等,然後才能夠觀察注重自己跟注重他人兩者之間有什麼差別,才有這種觀察的能力產生,否則我們是沒有辦法觀察的,因為我們都是以我執的角度去看,即使一直去看也看不到我愛執跟愛他的心的差別,一點都看不出來。

前面有講到我們為什麼會生起「我」的念頭,主要是闡釋出「我」唯名言上是有的、無自性的,請看第 222 頁的偈頌, 「如手足等雖有諸差別,同為一身悉皆所愛護,如是別異眾生諸苦樂,悉欲求樂如我等無異。」 就像這個偈頌所說的,我們的蘊有多個,就像手足等諸種差別,可是,在我們心中還是會生起「這是我的身體」的感覺,然後在這一點上就會生起「我」的念頭。

在這當中當然還沒有很清楚明白的講出來剛才的意義,可是,間接可以讓我們了解到那個意義出來,就是讓我們了解到「我」的念頭到底是怎麼來的,這邊就是要破除掉執我是實有的、耽著境。事實上,「我」並不是我們的耽著境,它僅僅是在名言上有而已。如果沒有生起這樣子的了解的話,豈不就跟外道一樣了嗎?

請回到第 224 頁,

「若云他身所受苦,可能損我故無關,未來自身所受苦,今亦無損何須護。」

我們應該要去除掉「認為不應該去除他人苦」的妄念,不要認為他人的苦是他在受苦而我們不需要去幫他去除,應該要去除這樣的念頭。也要去除掉我的未來的苦,事實上,我們生起「我的未來的苦」這樣的念頭僅僅是我們的心安立的而已,這種「我未來的苦」事實上是無諦實存在的,如果「我」是實有獨立的話,我們可以注重「我的」這樣的執著心,但是,實際上的「我」並不是這樣的,它只是內心中一個念頭的出現,只是當下生起而已,實際上「我」並不是獨立存在的,用這種理由成立起「我們應該要去除他人的苦」。

從「無我」的角度來講是比較有道理的,我們會認為:他人的苦不會傷害到我,所以,我不需要去去除。因為我們自己上面未來的苦會傷害到我,所以,我應該要將它去除。這裡面主要的差別是我們內心沒有去想「我」只是名言安立的,既然它是名言安立的,我們就不會從獨立存在的角度很去注重,這樣的話,我們就會從「他到底有沒有真正受苦」的角度去看,而不會從「我跟他的角度」去看,我們就不會去區分這是我的苦、那是他的苦,任何的苦都是我們所要去除的。

請看第 224 頁的偈頌,

「若未我當受彼苦,是爲顛倒邪分別,今時死者是餘身,後時生是他身故,若時彼人於彼苦,唯彼自身當防護,足之所作何關手,何故於彼亦防護。」

我們會認為「未來我的苦是我會受的」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這是因為我執的關係才會產生的,我們會認為「我」是生生世世存在的,這是我愛執,因為有了我愛執的關係,我們就會想辦法去去除自己未來的苦。「若謂我當受彼苦,是爲顛倒邪分別」,因為有了我愛執的關係,所以,對於「自己未來會受苦」這一件事就難以安忍。他人所受的苦雖然沒有降臨在我的身上,如果沒有我愛執的話,那麼,他人之苦也會令我生苦,也能夠生起這樣的心。

下面講到他人的苦是他人在受苦,我們好像不需要去為他人去除他的苦,這樣講起來,當我們的腳被荊刺刺到的時候,那也只是腳的痛苦,我們的手也不需要去幫它去除這個苦,講起來好像就會變成這樣,這都是因為有我執的關係。這樣講起來,如果說他人的苦是他人在受苦的話,腳的痛苦也不需要手來為它去除了。如果沒有我執的對境的當下去看的話,就可以看得出來,可是,如果我執的對境存在的話,那就沒有辦法了。

當我們這樣講的時候,可能對方會說:「你說的對!可是,我執從無始以來就已經有了,而且非常的串習了,根本就沒有辦法做什麼改變了。」可能會生起這樣的想法。

請看第 224 頁,

「若云此雖不應理,由執為我故能爾,何故不執我為他,此即應力求斷者。」

如果去執我是我、他是他,這樣的執著都是因為我執生起來的關係,生起這樣的執著是不合理的,而且應該要勵力加以斷除,不應該隨之而轉。

我們常常會說我執,有我執就會有他執,以我執的角度來看他執,所以,他執也是壞的。我有我執的話,他也會有他執,這是一個邏輯。我跟他是從哪裡跑出來的?為什麼會有我跟他呢?我跟他有一點點內心中許一個東西,我跟他在內心的對境上面好像安立一個東西,好像我跟他就是從這裡跑出來的。所以,我有我執的話,他就一定有他執。當「他」這個名詞出現的時候,「他」是可以捨棄的,當「我」生起的時候,「我」是不可以捨棄的。所以,我跟他是從哪裡出現的呢?我們這樣想的時候,好像都是內心中有一種獨立的看法。但是,實際上有沒有這邊一種補特伽羅、那邊一種補特伽羅呢?有啊!我們在這上面不可以說獨立的我跟他,但是,我們在這上面把我看得很重。所以,他也有他執,這在藏文中是很清楚的,有我執就一定有他執,應該是這樣的邏輯。

問題:他執是「他的我執」或「他執」呢?

回答:不是「他的我執」,也是我認為的他執。當我在看他的時候,馬上就可以把「他」放遠一點,或是可以放遠一點的一種獨立的。比如我們講「我的仇人」,「仇人」本身是獨立的,有沒有這種想法呢?以貪心來講的話,「這是我的朋友」,好像是一種很圓滿的獨立的。所以,所有一切法的角度,我們也有獨立的。以杯子來看的話,獨立的杯子,以漂亮來說的話,獨立的漂亮,漂亮是在他上面的一個特質,獨立的也是一個特質,現在講獨立的漂亮的時候,好像在漂亮裡面就有一個獨立的力量出現了。所以,所有的特質裡面都有獨立的,「他」也是特質,好像有獨立的他,這不是他那邊的我執。

問題:如果這樣講的話,如果說「我是補特伽羅」、「他也是補特伽羅」,在談補特伽羅的時候是沒有問題的,如果是談我跟他,就會出問題了,就變成我好像是獨立的、他也是獨立的,問題是出在「獨立」二字」上面嗎?補特伽羅本身是沒有獨立自主的。

回答:在字面上講,我跟獨立的我也要區分,他跟獨立的他也要區分,但是,我們內心裡面很難分,我們內心很難有一個獨立的我之外的另外一個我的出現,百分之九九點九九幾乎都是獨立的我,找不到那一個真正名言安立的我,很難找得到。

以前章嘉活佛也講一個空性的見解,他的〈道歌〉裡面說:我們現在要破除的執著心的對境是實有、獨立、自性,我們把一切所顯現的法都一直放著,然後以為我們要破除的不是這個,而是另外一個像兔角的東西,這樣是不對的。我們現在內心中明明白白所顯現的東西,在這裡面就已經存在了獨立的執著心了,我們在這上面要破除他的自性、他的獨立這些,可是,我們並沒有在他上面破,而是以為另外一個他上面的東西有一個叫做獨立存在的蓋子,然後就一直拿著這個蓋子沒有用,事實上,真正的獨立存在都在這裡面。他的〈道歌〉當中把我們修行上會有的矛盾都講出來,我們也是會有這樣的障礙。

我們很難將我和獨立的我分開,他跟獨立的他也很難分開,我們要怎樣才能抓到真正獨立的他,章嘉活佛在〈道歌〉裡面講的時候,我們沒有抓到我上面獨立的我,而是認為它上面的另外一個獨立而一直去破除它這是我們現在的樣子。所以,章嘉活佛說:我們要真正的抓到我執,不要把真正的我執一直放著,卻在上面放了獨立、自性等各式各樣的名義而一直去破它,這是沒有用的。我們真正的要抓到它的話,從我們現在所想的「我」的角度去想,就比較可以抓到,如果將獨立的我和我區分的話,可能會出問題。所以,我們現在只要從我現在要破除的我執的「我」的角度去想的話,那就比較容易可以抓到。

我們現在想到的他和我,裡面一定是有獨立的問題,剛剛前面說外道說:「這是獨立的,我是存在的。」他們會說沒有「我」的話會有什麼缺點,我們內心想一想的話,沒有「我」的話好像的確會有那些缺點的出現,我們這樣想跟外道是很接近的,在接近的當下,我們能夠有一點點抓到我、我執,在這當下真的能破除我執。在接近的當下,我們不要去區分獨立的我跟我,我們現在想:我是怎麼一回事?如果是有的話,它是怎樣產生的?我跟他是怎麼產生的?我跟他是不是像外道講的有一個五蘊的主人呢?

中觀說五蘊上面的一個主人是沒有的,我們的「我」只是從內心名言安立而已,也沒有辦法抓到一個東西,只是在五蘊上面一個「我」的念頭而已,這當下就出現一個名言安立的我而已,實際上去尋求的話,並找不到這樣的一個「我」。所以,它只是假有的,只是內心裡面出現而已,我跟他都只是從內心裡跑出來而已,那麼,我們就不要去執著它,實際上,這種「我」是不存在的,既然不存在的話,我們就不要按照它的角度走。《入行論》這裡講的,我們是在我執的當下一直注重自己的。

「何故不執我為他」這一句應該是「若執自他不應理」,然後是「此即應力求斷者」,對此應該勵力去斷除。

這邊講到自他補特伽羅並不成立,對方當然就會說:我苦是我苦,他苦是他苦,我和他之間並無相關。《入行論》的回答是「謂是相續及聚積,如鬘軍等唯虛妄」,相續和聚積事實上是無法自主的,相續是指前後相接,聚積是依於眾多的其他者才能形成的,有了聚積才會有前後相續,可以說聚積和相續是無自主的。比如串珠和軍隊也是聚集起來才形成的,因為是聚集起來才形成的,所以,它是無法自主的。可是,在我們心中,我們都是隨著「可以自主」的念頭而走,因此就會去區分自己及他人。

這裡《入行論》講的好像還更細一點,我們有時候會說:獨立的我是沒有的,獨立的他也是沒有的,但是,這邊還是一種心的相續,是五蘊聚在一起的,那邊也有五蘊聚在一起,也是一個心的相續,還是各走各的一個位置。當我們這樣想的時候,那裡面又進來了「獨立」,獨立的續獨立的聚在一起,獨立的續獨立的聚在一起,又出來了,又再去破除。獨立的也沒有,你為什麼還要執著這邊有一個續跟聚在一起、那邊也有一個續跟聚在一起呢?所以不可以執著。

這樣子講起來,好像我們又深入一層在說了,剛才講到自己及他人都是無自主的,更深入一點就講到相續和聚集,他人也有他的相續和聚集,我也有我的相續和聚集。這樣講起來,好像是我的苦我來除,他的苦他自己去除,如果能夠將這樣的觀點破除掉的話,就會使得珍愛自己及捨棄他人的立足點沒有了。

「有苦者誰畢竟無,此中誰為主宰者,若無主宰受苦者,一切有情無差別。」

這裡是要成立起無蘊的聚集、蘊的相續的受苦者,如果沒有這樣的一個受苦者的話,那麼,又有誰是苦的主宰者呢?就變成沒有了,我愛執的心自然也就會沒有了,自他的苦自然也就變成無差別了,這就是要破除掉自他不平等的念頭。

剛才講到如果已經沒有了受苦的我或是能夠主宰受苦的我、受苦的他的話,自然也就不會有自他之別了,會有自他之別就是因為我執的關係。請看文,「是苦受故應為除,此中何須定分別。」如果有我受苦、他受苦的主宰者的話,就會有自他的分別,如果將認為有一個主宰受苦的主宰者去除掉的話,在這當中又何須一定要作自他的分別呢?

「不須爭論問何故,眾生之苦皆應滅。」

不需要去問原因,自苦和他苦都是應該要去除的。

如果應該要去除「我」的苦的話,「我」是由我執而安立的,如果應該要去除我的苦,那就也應該要去除其他眾生的苦,眾生之苦皆應該要滅。

「若應除苦皆應除,不除我亦如有情。」

問題:如果去除我執就沒有苦樂的問題,這句話可以成立嗎?

回答:說到應該要滅除我執,這個我執又可以分為我執的現行和根本的我執兩者,我們所要滅除的我執可以分為現行的我執和根本的我執,如果是要滅除根本我執的話,那就是要從根將它斬斷,以小乘而言,能夠將我執從根斬斷的就是阿羅漢,大乘則要八地以上的菩薩才有可能。我們這邊是指修自他相換的時候,如果沒有滅除掉我執的現行的話,那就沒辦法修自他相換,所以,這邊主要是指我執的現行而言。

問題:我的困擾在於:如果每一個補特伽羅都把我執破掉了,那就沒有任何補特伽羅會有苦受,那麼,此時我又怎麼需要為別的補特伽羅除苦呢?甚至當我執去掉的時候,我可能會更不關心其他的補特伽羅,因為我會覺得這樣你也應該沒有苦。所以,當我破除我執的時候,會不會我對眾生反而更沒有感覺呢?

回答:實際上確實是這樣,我們破除我執就沒有苦,但是,這裡講我們要破除我執的對境,等到我執的對境破除了之後,我們就可以看得到我們為什麼會注重我的離苦得樂及我們為什麼不注重他人的離苦得樂。這不是指斷除我執,而是在破除我執的對境之後,我們會有這種能力,就可以不從我執的感受角度而是可以觀察實際上為什麼要注重離苦得樂。我們不可以說破除我執的對境就沒有離苦得樂,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一定要離苦得樂,等到斷除我執之後,我們就可以斷除掉希求「我要離苦得樂」的執著心,破除掉這種「我要達到這個目標」的執著心,那就是圓滿的快樂了。但是,單純的破除我執的對境並沒有辦法斷除我執,只有破除我執的對境的話,我們還是會有我執,當然,離苦得樂的希求或在所有一切法上面的執著,心就會在耽著境上面一直執著,這樣的苦是一定在的。在我們斷除了我執之後,就比較容易看到我們內心離苦得樂是怎麼一回事,從內心的我執影響當下執著心的離苦得樂跟實際上的離苦得樂。剛剛講我有兩種,名言安立的我跟獨立的我,同樣的,我們內心裡面離苦得樂的目標上面的希求也有兩種,就是有我執影響的跟我執沒有影響的,差別就在於「我很重要」的離苦得樂的希求跟「不是我很重要」的離苦得樂的希求。實際上我有受到苦,實際上我要快樂,單純從實際上的角度對於離苦得樂的希求是正確的。如果在這上面加上「我很重要」,所以,我要斷除痛苦及得到快樂,這種受到「我很重要」的我執影響的離苦得樂及沒有受到影響的離苦得樂也是有差別的。這邊我們要學習的是沒有受到我執影響的離苦得樂的希求的角度,單純因為這是快樂所以我要,也單純因為這是痛苦我要去除,當我們看到他人的時候也是用這個理由,這個也是苦,也是要去除的,這個也是樂,也是要得到的。

問題:我可不可以作一個假設,我們現在談自他換的部分其實還不是在談破我執而只是在談我執的對境?

回答:對。

問題:剛剛講到沒有破我執之前要生起自他換的心是很難的,這句話是在講我執的境或是我執?

回答:境。

問題:我剛剛困擾的地方是:如果沒有菩提心就先去修空性的話,那就會有剛剛我說的問題出現,也就是會對眾生沒有感覺。我記得有這樣的說法,我們修大乘的人一定要先有菩提心的基礎再去修空性,否則的話,證了空性而沒有菩提心的話,可能對眾生就沒有感覺了。

回答:這裡有一點問題。《入中論》第一品就說主要有三個法要修,就是大悲心、二空和菩提心,在根本頌當中是這樣的次第,而在月稱菩薩寫的《入中論自釋》當中的次第是大悲心、菩提心和二空,二空的意思就是空性。大悲心、二空、菩提心的次第是利根的修行次第,鈍根的次第則是大悲心、菩提心、空正見的次第,幾乎菩薩都是空性在菩提心的前面修的,《入中論》的解釋是這樣解釋的。為什麼呢?菩提心是為了成佛,我的目標是為了要得到佛的果位,而且是全心全力投入於要得到佛的果位而去修行,菩提心是這樣的心。在還沒有投入之前,利根菩薩會去觀察「我有沒有能力成佛」、「真正的佛是存在或不存在」,佛存在不存在的意思是我們自己這個未來的佛有可能嗎?在這上面要先清楚,在還沒有清楚之前,他們是不會投入的。在觀察的時候,一定要先了解空性,不了解空性就不可能會知道佛是有可能的。所以,利根菩薩在前面會仔細的觀察有沒有佛,在這之後才敢發菩提心,不然的話,他們不敢發菩提心。而且不只了解空性,還要修空性一段時間,然後他自己觀察空正見的力量有多強,然後觀察他能夠對立煩惱的力量有多強,然後對於空性的不可思議力量生起信心,在這當下他才可以了解是有佛可成的。所以,以利根的次第來說,前面一定要修菩提心。但是,他現在修的空性不是全心全意投入的,在成就了佛陀果位之後發心,發菩提心了之後修六度,此時修空性才是用全力去修空性。所以,他全力去修空性是在菩提心的後面才出現的,前面修空性跟菩提心的後面修空性也有差。

剛剛師兄提出來的問題,大家要注意,我執影響的離苦得樂的希求跟沒有影響的離苦得樂的希求,現在講的是我們在離苦得樂的希求上面很注重,這裡就有我執的影響跟沒有影響之分,有沒有影響的意思是什麼呢?一個心是「我很重要所以我要離苦得樂」我執的影響意思是:我們內心裡面是「我是獨立的」當下很注重離苦得樂。在這裡面,我們有沒有注重離苦得樂呢?有注重,是單純因為它是樂而我要及它是苦而我要遠離,我們看的時候是用這個角度去看,而不要從我執影響的這個角度去看。所以,我們先要了解我執的不存在,如果我們對於我執的對境不存在不了解的話,我們就沒有辦法從單單純純的角度去看,我們現在要看的是從單單純純清淨的角度去看,這有一點麻煩,我們對於我執的影響要清楚。

自他平等相換的修持法是從文殊菩薩傳下來的一個法門,是特別深奧的一個法門,是經過多方思慮而產生的一個法門。我們先不要講自他相換,先講自他平等,如果沒有先對無我加以了解的話,是很難做到自他平等的。

下面也是另一方的辯論,有人會說:我們不應該各自除苦,我們應該全面為一切量等虛空的有情來除苦。當這樣講的時候,有人會說:光是要除自己的苦就有很多事了,還要再除這麼多的苦,豈不是事情更多更難了嗎?

「或問大悲多生苦,何故殷勤令生起。」

我們生起大悲就要去擔負起眾生除苦的擔子,豈不是變成更重了嗎?那麼,何故要勤於生起大悲心呢?下面是回答,請看文,「菩薩思維眾生苦,悲心何嘗令苦生。」「菩薩思維眾生苦」,眾生就涵蓋自他了,菩薩要去除眾生自他之苦而發起悲心,所發起的這個悲心怎麼會生出更多的苦呢?因為要去除眾生自他的苦當中就包含自己了,生起悲心會使得自己的我愛執更放下,如此一來,苦就會更少了,如果每個眾生都能夠把我愛執放下的話,苦也不會增多。

如果我們現在生起利他心的話,我們的我執還在,還沒有到達自他平等,所以,當我們在利他的時候,就好像是變成在「利我的他」,這樣又變成「我」了,所以,可能利他越多就越會辛苦。現在完全破除了「我」的想法,以清淨的角度去看的話,那就沒有這種苦。一般我們眾生在遇到一個人的時候,內心馬上就會生起「我跟他」的念頭,在這種念頭的當下,我們馬上就會生起苦了,因為我們會有一點害怕他,當遇到這個的時候,我要照顧、保護這個,心裡面就會有一種恐懼的苦生起。

相反的,另外一個修行者遇到一個眾生的時候,遇到越多的眾生就破除越多的我愛執,越想到越多眾生的時候,就越能破除我的我愛執的恐懼,越遇到眾生就越能破除這種我愛執,全心全意從「他」的角度去看,所以,我們的心就會一直放鬆、放鬆。所以,菩薩承擔起利益一切眾生時,又會快樂,自己的苦又會消除。所以,菩薩的利他並不是「利我的他」,我們是「利我的他」,所以就會越來越苦,差別就在這裡。

「菩薩思維眾生苦,悲心何嘗令苦生」

當菩薩思惟「除他苦」時也除自苦,這就是甲曹杰間接所講出來的意思,也就是當去思惟要除他苦的時候,思惟去除每一位眾生苦的時候,我愛執的心也會越來越降低,發起這樣的悲心怎麼會引生更多的苦呢?

「若以一苦為方便,即能消滅眾多苦,諸具悲者於自他,悉皆應令生彼苦。」

事實上,沒有比我愛執所引生的苦更苦的了。發起這種悲心,就是你甘願自己很勇敢的去挑起這個責任的心,我愛執會引生我們的恐懼感。這邊講到去除眾生的苦者就是菩薩一個人,菩薩一個人挑起去除眾生苦的責任,他所得到的果報是可以得到利益量等虛空眾生的樂果,如果是站在這個角度來看的話,就好像我們做生意一樣,那是值得去拼一拼的。

「是故花月嚴菩薩,雖知受彼國王害,不求免除自身苦,為盡眾生多苦故。」

這裡引《三摩地王經》裡面說的,花月莊嚴菩薩明知自己若入城將會被國王所殺,也就是會有殺身之難,可是,他並不避諱自己本身將受的苦而安然的接受,因為他見到如果自己這樣做就可以去除掉眾多眾生的苦,所以,即使他的眷屬阻止他、勸阻他,他也是不聽,還是堅決的入城內去。前面講了應思苦的道理,這邊引了《三摩地王經》所說的例子來作佐證。

問題:剛剛有提到我執和我執的對境,對於它們之間的差別不太清楚,可不可以請仁波切解釋一下我執的對境指的是什麼?

回答:我執是一個有境,是內心裡面「我」上面的一種執著的心,以我執的對境來說,我們執著是在「我」上面執著,「我」上面怎麼執著呢?他想像有存在嗎?不存在。他在「我」上面的想像是錯的,他所想像的是不存在的,他所想像的東西就是我執的對境。我們常常會說「破除我執」,這個時候是指我執的對境的意思,有時候經典裡面也會講破除我執,破除我執的意思是:我執看起來好像很真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是沒有錯的,我們指出「你錯了」,這就變成破除我執,「你的想法是有問題的」,「你的對境是不存在的」,我們能夠這樣了解的話就是破除我執,破除我執跟斷除我執是不一樣的,破除我執是我執的對境的意思,斷除的意思是真的把我執消滅掉的意思,這是解脫才會有的。

問題:在我們聽來,破除和斷除好像很類似,不知道差別在哪裡。

回答: 斷除的意思是它已經不會出現了,破除只是比如在一個東西上戳一個洞而已。

問題:剛剛仁波切說我執是有境,講到我執的對境是一種我執的想法,我愛執中的「愛」也是一個想法,那麼,我愛執就是一種我執的對境了嗎?

回答:我愛執的對境不可以說不存在,我執的對境是不存在的,我愛執本身是我執所影響的,但是,我愛執並不是我執。比如「我」本身實際上只有百分之一分,我們卻把它看得很重,把它自己獨立的成分看得大一點,這是我執,因為把它看大了一點,所以,當我在看它的時候,就會特別去注重它,就是我執會影響到我看它時會特別注重,這就是我愛執。所以,我們不可以說我愛執的對境不存在。

問題:我執是分別心的概念,當我們在修空性的時候,是先斷我執或我愛執呢?

回答:以斷來說,就是剛剛講的消滅的角度來說,菩薩會先斷我愛執,再來才是斷我執。菩薩也有利根、中根和鈍根,利根在煖位就開始斷我愛執了,中根的在見道時才斷除我愛執,鈍根是在七地才斷除我愛執,有這樣的區分。菩薩的不會退轉的力量,利根菩薩在煖位就已經決定了,中根是在見道,鈍根則是在八地決定。

問題:這是屬於我愛執的部分,我執呢?

回答:不管哪一種,我執都是在八地才會斷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