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行論第八品 十二》

雪歌仁波切 講授
2006.12.31


結合《入行論》的學習,發菩提願

我們時常做這樣的祈願「殊勝菩提心妙寶,諸未生起令生起,諸已生者勿退失,祈願輾轉得增上。」達賴喇嘛法王曾開示說,這段祈願,可以結合《入行論》而修。

諸未生者令生起:《入行論》第一至三品

這段祈願文可以分為三段,分別與《入行論》的內容結合而修。第二偈「諸未生起令生起」屬於《入行論》第一到三品的內容。透過思惟菩提心的利益而對菩提心生起大歡喜,而後,為了能受持如此具大利益的菩提心,從第二品到第三品的前半,屬於「前行」,透過七支供養集資。而後,為了能好好持守菩提心,在一開始,先談能夠捨棄自己的布施度的實踐。亦即,在第三品後半所講的布施度,可說是為了持守菩提心而做的準備,是為了能夠好好持守菩提心而做的前行修心。

仁波切中文述:

最傷害菩提心的,是「捨棄他人」的嗔恨心。所以要對治它。*

諸已生者勿退失:《入行論》第四、五、六品

之後,透過精進心,使得已經生起的菩提心,能夠不退失。精進,包括了「恆行」與「敬行」二者。恆行,故不會時有時無。「敬」意指內心視之很有價值。敬行,在知道自己所行具有很大的價值的情況下,在大歡喜心之下,生起大精進心。

祈願輾轉得增上:《入行論》七、八、九品

第八品透過自他相換,修止,以及第九品智慧度的實修,以及最後一品,這些都屬於使得菩提心輾轉增上的修行。

平時,在我們念誦這段發願文時,若能如此配合《入行論》的內容,那是很好的。

複習(一):為何在第八品裡,講「捨棄自愛執最好的方法是證無我慧」

第八品主要的內容是自他相換。在講自他相換時,我們說:要捨棄自愛執,若有證無我慧,那就有辦法捨棄自愛執了。亦即:在捨棄自愛執的方法中,最好的一種就是證無我慧。這也是在之前曾上過的內容裡講到,《入行論》第八品裡之所以講到「依靠證無我慧,就能夠毀掉、捨棄掉自愛執」的原因。(不是直接講證無我慧是什麼,而是講,為什麼捨棄自愛執最好的方法是證無我慧)

從這個角度,我們看:想要生起菩提心、成為菩薩,到底需不需要證空性?回答是:若是利根者,需要證空性。證了空性,才能生起菩提心;若是鈍根者,生起菩提心之前,不一定要先證空性。

為什麼說利根者必須先證空性才能生起菩提心?回答,有二個方向。菩提心,必須齊備二個「欲」,亦即在《現觀莊嚴論》所講的「發心為利他 求正等菩提」。這二個欲,一個是欲求利他(希望一切有情都能離苦的利他心),一個是欲求自己得正等菩提(自己要獲得無上正等菩提的決心與勇氣)。而這二個欲,都與證空慧有關係。

要生起希求利他之心,必須透過遮止自愛執之心,串習愛他執,所以就必須要修自他相換,而若要透過修自他相換的方式修,那就必須要有證空慧才行。再者,對一個利根者而言,他要生起「我要成佛」的這種決心之前,他會先觀察「我有沒有成佛的能力」,一旦知道自己有能力,他才會說「我有獲得佛果的能力。為了獲得佛果,所以我將為此付諸行動」。他如何知道自己有能力成佛?他必須先知道:我的煩惱障與所知障,在未來,是可以淨除的。要知道這點,他必須先知道:二障能被完全淨除,是因為二障的根本「無明與無明的習氣」可以被淨除。要知道這點,他必須先知道:無明是一種顛倒。要知道無明是顛倒,就必須先證空性才行。

綜上所述,利根者要生起菩提心,必須具備二欲。此二欲的生起,都必須靠證空慧才能成辦。

仁波切中文述:

《入行論》第八品文中有講到,用證無我慧來破除自愛執。意思是:要破除自愛執,用證無我慧,是最好的。但不能說一定須要證無我慧。為什麼這麼說呢?

阿底峽尊者所獲得的自他相換與七因果教授的口訣,都是從金洲大師那裡得到的。可是,金洲大師的見地是最正確的見地嗎?不是,雖然不是,但仍然可以修菩提心。

《入行論》的作者寂天菩薩是應成派的,他的見地(比金洲大師)較高,所以他可以運用無我慧來破除自愛執。這裡要說明的是:若有證無我慧,那麼,斷除自愛執的力量會很大。可是,要斷除自愛執,不一定非要證無我慧不可。比如,金洲大師所運用的理路,是《無垢稱經》所說的「我執,是眾生能成佛的因」。這句經文的意思是:「我,有自性」這個見解是對的。金洲大師認為《無垢稱經》的這句經文,是可以如言承許的。正因為有了這樣正確的看法(認為補特伽羅有自性),眾生們才會想「我要得到最好的」,於是才會想著「我要成佛」。若沒有這個,眾生就不會有感受,不會想我要最好,也就不會成佛。

正因為眾生有我執,才會想「我要成佛」,既然想要成佛,那就必須生起利他的心。所以說,我執是成佛的因,或說,因為我執,所以生起利他之心。這是金洲大師的解釋。

第八品中說「用無我慧破除自愛執」。從這個角度看,我們可以說,有的菩薩在破除自愛執時,運用的是無我慧。這種菩薩是利根的菩薩。利根菩薩在修自他相換時,也有用無我慧、空正見。修自他相換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要生起菩提心。生起菩提心需要具足二個欲:利他心,以及求自己成佛的心。對利根菩薩而言,利他心的生起,也需要空正見,生起自己想成佛的心,也需要空正見。*

複習(二):第八品的品名是「禪定」,但為何主要內容卻是自他相換

這一品的主題是「禪定」,然而,主要的內容為什麼是自他相換?因為,要遮止一個菩薩心渙散,即是遮止他的心渙散於自愛執。若不是菩薩,無論是小乘行者或是世間成辦靜慮的修行,不會把自愛執視為一種渙散,反而會認為自愛執是好的。對世間人而說,根本不會把我執視為罪惡,而且把我執視為善,更何況是自愛執。

做為「能引支」的善業,都是以無明為因而產生的,所以,從我執可以生出善業。所以,從自愛執當然也會產生出善業。獨覺、聲聞聖眾們的善,都是從自愛執而生。但是,菩薩視自愛執為過失,視自愛執為一種應該要斷除的渙散(散逸)。對菩薩而言,要成辦止,必須要遮除自愛執。

這是為什麼在第八品雖然主題是禪定,但內容主要談的卻是自他相換。

複習(三)第八品的架構

整體來講,第八品的架構如下。

  1. 斷除不相違品。
    1. 斷除渙散於外在喧鬧
    2. 斷除渙散於內在妄念
  2. 如何修止。其正修的內容就是自他相換。
    1. 自他相等
    2. 自他交換
      1. 交換之理
      2. 交換之後應如何隨行
        1. 心應如何思惟
        2. 身應如何行

正講

167.堅持利他行 切莫傷眾生 妄動應制止 踰矩當治罰

由於已交換自與他,所以,我們的心裡已經轉換成要捨棄自身義利、成辦他人義利。心已經這樣轉換,同時,也要觀察自己的行為有沒有照著去做。如果有一點踰矩、沒有做到自他相換所應做的,就應該在正知正念的控制下,制止、治罰之。

已經決定要自他相換了,但此時內心若起了後悔,心便是處在渙散的狀態中了。此時,在正知正念的攝持下,不讓心朝這個方向走去。也就是說,當內心渙散時,必須要以正知正念來守護。

168.縱已如是誨 汝猶不行善 眾過終歸汝 屆時唯受罰

這是自己對自己講道理:你不要受制於自愛執,身口意不可再被自愛執給控制了,別忘了你已經把自己與他人交換過來,內心唯一能想的只有他人。

要一動也不動地、好好地守住這個分際。萬一,有一點快要朝向自愛執、快要被自愛執叫走之時,就要用嚴厲的方式,遮止自己這樣做。

在噶當派祖師們修行的傳記裡有這樣記載,如果今天修得不錯,他們會稱讚一下自己:「嗯,你今天做得不錯。」若今天心有一點渙散,沒有好好行善行的話,他們會罵自己,或不給自己飯吃。過去噶當派祖師們的這些作法,與這一偈的內容有相似之處。

169.昔時受汝制 今日吾已覺 無論至何處 悉摧汝驕慢

170.今當棄此念 尚享自權益 汝已售他人 莫哀應盡力

如果,剛才講的這些道理還是不聽的話,接下來這一偈,就是特別與「我執」的對談:「我不會再跟以前一樣了。以前,我不認識你這個自愛執是如何與我為敵的,但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所以,你不會再有機會像以前那樣對我了。」「我已經完全知道你有多壞了,也知道你是一切惡的根本。所以,你沒得逃了。無論你再有力量,我都要消滅你!」

消滅的方法是:拋棄掉內心裡老是有的「我的事、我的事」這種思慮。

從科判來看,這個段落屬於「唯求自利之過患」。由於思惟自愛執的種種過患,從而生起「我要斷除自愛執」的心。就像在《入中論》所講的「慧見煩惱諸過患 皆從薩迦耶見生」一般。

也因為現階段對我們而言,下、中士道的修行很重要的緣故,所以,也可以把這二偈與下中士道的修行結合。比如,以前,我們不信業果的心很強,現在,由於聞思而對業果產生一點相信之時,就可以叫住以前那顆不信業果的心,對他說:「你別再騙我了。我看了經典、學了佛法,我已經知道你是怎麼回事了。」可以用這樣的方法去遮止不信業果之心。

同樣地,當貪、瞋、我慢、嫉妒等煩惱上門時,我們也可以這樣告訴他們。不只第八品,如第四品中有一偈說道:「吾寧被燒殺 或遭斷頭苦 然心終不屈 順就煩惱敵」,像這樣,《入行論》有很多的內容,若我們懂得如何將之與道次第的中、下士給合而修,是很好的。

汝已售他人 莫哀應盡力

171.若吾稍放逸 未施汝於眾 則汝定將我 販於諸獄卒

不讓自己的心受制於自愛執,而要用於利他。這個偈頌是用來提醒自己,使愛他執增長。

自己告訴自己:「你,若去利他,那就不必到地獄去;可是若你只想著自利之事,那就會到地獄去。所以你要捨棄自己,成辦利他。」用這樣的方法,讓自己生起利他之心。

172.如是汝屢屢 棄我令久苦 今憶宿仇怨 摧汝自利心

總之,就是把自愛執所有的過患統統都想起來,對它記仇!對人不應記仇,不應記「他曾對我如何如何」,不應一一計算「這個人曾對我講過這個話那個話」。應該要記恨的,是自愛執的仇,而後決心再也不受自愛執的控制!

173.若汝欲自惜 不應自愛執 若汝欲自保 則當常護他

若想要好,那就不應自愛執。雖然自己想要安樂,但不應視自利為己任,不求自利,反而可以獲得想要的安樂。同樣地,若想保護自己免於痛苦,那就必須保護他人,使他人免於痛苦。

若你真的愛自己,那就應該去愛別人;若你真的想要保護自己,那就應該去保護別人;若你真的想得到安樂,那就要使他人安樂。

以上結束了一個小段落,其大意是:思惟自愛執的過患,不再隨自愛執而轉,使自己開始進入利他行。接下來要講的重點是:我們已經講很多「應該要愛他」,那麼,接下來問:那麼,這個去行愛他者是誰呢?是自己。在這個回答「行利他者是我」裡,自愛執又來了。

就好像我們一直講空性,講著講著,又會執「空性是諦實成立的」;我們一直講要利他要利他,而後我們想「對,我要去利他」,這個去行利他的「我」很重要,在這樣的想法裡,自愛執又來了。此時,要如何遮止呢?用的是以下的思惟。

因為我們有執空性為諦實成立的危險,所以佛陀在講完空性之理後,不得不再講「空空」(空性是空)。我們也很容易犯這樣的錯誤,我們會想「為了法,為了成辦有情義利,我可以捨棄自己的利益。」在這樣想時,我們內心裡想著:這個成辦有情義利的人,一定要去做這個事情才行,不做不行。此時,我們的心已經生起實執。我們想著要為法做事,因為法很偉大,所以,這個為法做事者也變得很重要。由於做事者很重要,所以,在想著這個做事者、我的時候,自愛執就又進來了。

走在這中間,我們要很善巧。過去一點不行,過來一點也不行,要剛剛好走在中間才行。

174.汝愈獻慇懃 護此不淨身 彼愈趨退墮 衰朽極脆弱

主要的作者(行利他者)是誰呢?是這個與身體一起出現的「我」。「與身體一起出現」的意思是,我們執「有我」時,是依靠著蘊體而執為有我的。同樣地,當我們有自愛執時,講到「我」,若要你指出來那個「我」在哪裡,因為「我」與「蘊體」相混合的緣故,我們會把身體看得很重要。這一偈要說的是:不應把身體看得很重要。

這個作者,被稱之為「我」的安置處,比如身體,我們不應該生起想要珍視它的貪心。若生起貪心,那也是煩惱,未來會為我們帶來無窮盡的痛苦。

從另一個角度看,由於自愛執,我們都把「命」看得很重要,所以就很重視健康,所以有機菜、吃的、穿的種種都很重視,生起很多的貪心。這些,也都是自愛執。之所以會產生這種種心,起因是自愛執。由於自愛執的緣故,把自己的身、命等看得很重要。所以,在這方面去遮止我們的貪愛與自愛執是很重要的。寂天菩薩之所以開示這一偈,理由之一就在此。

一旦有了珍愛自己的身體等等的心,心裡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卡住,學法時心就不乾淨了。學法時,就是沒有辦法生起「那些,就捨棄吧!」的心,無論何時,心變得窄窄卡卡的。之所以無法清淨學法,就像我們常在講的,因為未思惟無常,由於常執,而使所學之法無法清淨入心。

為什麼會珍視身體?這是執常之心所懷抱的希望。因為這種心,學法學得不清淨。

要像「四依止」中講的一樣「心極法依止,法極窮依止,窮極死依止,死極荒溝依止」般。但我們的心無法下這樣的決定,若我們有辦法下這種決心,要這在一生成佛,是有希望的。可是我們做不到,下不了這種決心。為什麼?因為我們對身體生貪心,因為受到常執的控制,而對自己的身、命生起貪心所致。

175.身弱欲愛增 大地一切物 尚且不饜足 誰復愜彼欲

不應對身體生貪的理由,這一偈說得很清楚。由於貪,我們的心就會有一種「無論何時都不滿足,覺得好像還不夠」的苦,擔心對身體的保護做得不夠,會想「啊,我今天什麼什麼還沒弄好」。此即本偈中講的「身弱欲愛增」,愈貪,欲愛愈增。

欲愛一旦增長,無論你做什麼都不夠。以前,在窮的時候,我們覺得這樣不行;現在比較有錢了,還是覺得這樣不行。於是,我們永遠都處在「這樣不行」的狀態裡,何時才會覺得「行了」?沒有這種時候。

「誰復愜彼欲」?我們懷抱的種種期待,若有能滿足的一天,內心的目標有可完成的一日,那還好。但事實並非如此,就像六苦中的「無飽足過患」講的一樣,貪欲就是這樣,它有它要的,可是它沒有所謂的「究竟目標」。輪迴中的安樂,完全不穩定。把不穩定的東西視為穩定,懷抱著期待,但因為它的本質就是不穩定,所以我們的期待總是落空。把期待放在不穩定的東西上去追求,當然就會永遠覺得不夠、不行。這是法性。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能力滿足希求輪迴安樂之欲。

仁波切中文述:

輪迴的圓滿,我們不可以一直貪、一直求、一直喜歡。對於解脫成佛,可以喜歡、可以不斷地追求,這是如理的。理由是:它們是如理的對境,而且解脫與成佛是無價的,所以,隨著我們愈學、愈修,(價值)也就一直增長。然而,輪迴的圓滿,我們所要追求的,與它們本身的價值不一樣。我們愈求,就愈吃虧,因為那些對境本身,並不具備可以讓我們滿足的價值。

從我們自己的內心來說,我們可不可以一直喜歡我們的悲心、菩提心、空正見?或說,對於悲心菩提心空正見,我們能不能生起沒有限量的欲?可以。因為那些對境的自性,就是可以一直增長的。菩提心與空正見,會隨著我們愈做而愈增長,愈增長就愈給我們快樂。所以,我們可以無盡地追求。(它們禁得起我們無止境地追求)

這種追求,不是貪著。有時我們會講「你不要在佛法上這麼執著」,但我覺得是可以執著的,因為這種執著是如理的。佛法是,愈追求,它給我們的快樂就愈多,而且它會愈增長。也就是說,境,與我們所想的,是如理的、相符的。

至於輪迴圓滿,則是愈追求愈痛苦,因為:我們的想法與境(輪迴圓滿)本身的自性並不符合。所以,這種追求是不應該要的,因為這種追求會帶來痛苦,而且,也求不到什麼。

同樣是追求,一種追求(佛法)是可以不斷的,對它永遠的追求是對的;另一種追求(輪迴圓滿)則是不對的。

由於輪迴的追求永無滿足之日,所以,若我們有「求輪迴圓滿,有一天我可以得到滿足」這種期望的話,那是我們錯了。因為,境本身沒有滿足我們期望的能力。反觀我們心續中的菩提心,以及其所能帶來的解脫成佛之果,對它們抱著期待,它們可以讓我們滿願。而且,我們可以對它們抱著無量無盡的期待,因為它們的功德是無量無盡的。所以,這種追求是可以的。

176.逐欲未得足 生惱復失意 若人無所求 彼福無窮盡

輪迴的安樂,不但沒有滿足我們的能力,反而會增長我們的煩惱,不僅如此,還會把本來能帶給我們樂果的善業衰退。它根本是毒!是吧?輪迴的安樂,你要去受用的話,它不能滿足你,在無法被滿足的同時,你生起煩惱,由於煩惱,反而把真正能使你獲得滿足的善根消滅掉。所以,輪迴的安樂,其實是毒!

為什麼會對房子、車子這些東西生貪?主要的原因是:我們對這個身體有貪著。由於對身體有貪,所以,身體要有好房子住,為了身體舒服所以要吃好的食物。我們之所以對種種受用有貪心,這些貪心的起點,即是對身體的貪。也因此,遮止對身體的貪心,就很重要了。

若對身體沒有貪心,很自然就能遮止其他的貪了。因為沒有其他的貪心,我們無論何時都會覺得很滿足。因為有貪心,所以我們心裡才會一直有「還不夠、還不行」的感覺。一旦沒有了貪心,無論外在的順緣是否圓滿,這個人的心裡都不會覺得自己還有什麼是不夠的,心無論何時都會感到很滿足。

177.樂長身貪故 莫令有機趁 不執悅意物 厥為真妙財

因此,不要讓對身體的貪心有增長的機會。一旦對身體的貪心增長,欲愛永無滿足之日,痛苦就會隨之而生。不對身體生貪,是很快樂的。

「不執悅意物 厥為真妙財」。能夠給予我們安樂的,是「無貪心」。在沒有貪心的狀態下,內心才會感到滿足,因此,這才是最善妙的財寶。(真正能使我們滿足的妙財寶,是沒有貪的心)

不知是在《四百論》還是《中觀寶鬘論》有句話說,知足之人才是真正的富者,即使是國王,若不懂得知足則仍是窮人。

178.可怖不淨身 不動待他牽 火化終成灰 何故執為我

179.無論生與死 朽身何所為 豈異木石等 怎不除我慢

當我們執身為「我」時,把我看得比他人重要,這是自愛執,而且,也會認為我是獨立存在,不須要觀待身體就能成立。

就「身」與「我」的關係裡,我們二種看法都有,有時我們視身為我的所依(能獨立實質有),有時又認為我不必觀待於身就能夠獨立存在(常一自在)。當我們有如此的我執時會認為,雖然身體與我是在一起的,但是我的成立,不須要依賴身體就能成立。

總之,無論粗分或細的我執,都是與身體一起。因此,如果能夠消除「視身體為非常重要」的心,有助於消除我執。為此,所以寂天菩薩說了這二偈。其中第二句的「我慢」指的是「現前慢」或說是「我執之我慢」。

仁波切中文述:

補特伽羅我執,有粗、細之分。不管是粗或細,都有一點「跟蘊在一起」的樣子。粗分的補特伽羅我執是「與蘊在一起,不依賴蘊」,而細分的則是「與蘊在一起,也依賴蘊」。這二種看法,都認為「我與蘊是一起」,只不過接下來的看法有所不同。

我執,把「我與蘊在一起」的這件事情看得太重了。我執就是這樣,不論粗分或細分都是這樣。由於對蘊上看得太重,所帶來的影響是:會因此把我看得太重。因此,如果能夠降低對色蘊的看重,我執也會被降低。

所以,這一偈的重點在於:降低對色蘊的看重。這樣做,有助於我執的破除。

再者,也可以從苦諦四行相去解釋。「常樂我淨」的「淨」,是與「空」相反的。(常樂我淨的對應,分別是無常、苦、無我、空)這一偈前面講色蘊是不淨的,後面就講破除我執。破除我執,從字面可以看出它在講的無我,是空的無我(即粗分無我),因為它是在破除(執色蘊為)清淨的看法。*

若就字面上解釋,第178偈前三句,都在遮破「身體為淨」,遮破之後便說「何故執為我」,亦即「勿執我為淨」。若再追問:這個淨的我,其根本在哪裡?得到的答案會是「體性異於蘊之我」。字面上的解釋是如此,若要廣泛說明,就是剛才所講的內容,可以透過粗分無我而理解到細分無我;也可以朝向遮破有我,便能遮破自愛執,因為,自愛執是依靠著我執才會增長的,只要有我執,就一定會有自愛執,反之,有自愛執並不周遍有我執。

這一偈,是將「勿對身貪著」與無我結合而說。

180.奉承此身故 無義集諸苦 於此似樹身 何勞貪與瞋

181.細心極愛護 或棄鷲獸食 身既無貪瞋 何苦愛此身

這二偈講的是「愚昧之害」,首先是「昧於善惡」。

由於把身體看得很重要,為了這個身體得到安樂,為了身體的感受,或說五根識的受用,追求眼見美的事物,耳聞美好的樂音,鼻嗅美好的香氣,口吃美味的食物,身穿美好的衣服,為了追求這些暫時的安樂,我們反而錯失具有大意義之事。

只為了一、兩小時,一、兩天,一、兩個月的暫時性的、五根受用的對境,而錯失具有重大意義之事,由此而領受許多的苦。為了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受苦,然後,又對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生起貪、瞋。為什麼我們會這樣?因為把身體看得太重要,但事實上,身體並沒有那麼有價值,它一點也不穩定可靠。

仔細觀察,身體跟樹差不多,何苦對它起貪瞋呢?無論你對身體做了多少事、為它付出多少,它也不會對你說「我真高興,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它跟個木頭差不多,是我們自己笨,才會把它看得好重要。

182.何毀引身瞋 何讚令身喜 身既無所知 殷懃何所為

我們的心,與這一生生命的「安立處」~這個身體,雖然我們也認為此二者(心、身)是有區別的,但是,我們對此生的種種貪著,主要都是依於對身體的貪著而來,因此,我們應好好地把身與心分開來看:心,從無始而來,往無終而去。因此,我們應該要考慮的,是對這個心而言重要的事,或說,對長遠未來、一生又一生有益之事才對。

身,只是心的暫居處而已,它與心的關係並沒有那麼深,不是那麼重要。但我們弄錯了,只因為心暫居於這個身體,就以為這個身體就是我,由此而產生對今生的種種耽著,對自愛執的強烈耽著。因此,是為了遮除對自愛執的強烈耽著,而說這些「勿對身貪著」的偈頌。

無論你對這個身體做譏毀或讚譽,它根本不懂。既然它不懂,暫時居住於這個身體的心啊,你管什麼閒事呢?幹嘛要跟身體說:「有人在罵你喔,有人在稱讚你喔。」其實,當然,外面稱讚你的人,不是真正要稱讚這個身體,而是藉這個身體來稱讚你這個人。但此時,我們要把這稱讚辨識為是對身體的稱讚,是對只與今世有關的身體的稱讚。所以,你不必為此感到高興或生氣。

因為這些讚毀,又不是針對心識而做的,而是對身體做的。身體既不懂得這些讚毀,你又何必為了這些事情花功夫獻殷懃?不必。

簡言之,由於自愛執把身體看得很重要,由此造種種惡行。這是我們所不應做的。

183.若人喜我身 則彼為吾友 眾皆愛己身 何不愛眾生

這是一段有點難的辯論。

對方若說:雖然身體對於稱讚不懂得要歡喜,但是,住在這個身體裡的「我」,他會感到喜歡高興的(所以,注重自己的身體是應該的)。我們的回答是:如果只以「因為他(心)會高興」做為看重身體的理由,而去殷勤努力的話,那,一切有情都有身體,在每一個身體上也都有安住於其上的心識,那,這些心識也都會(因為身體被稱讚而)感到高興。自己的身體只是一個身體,其他有情的身體,數量是無數,如果只以「因為安住於身體上的心識會高興」為理由的話,那麼,我們就更應該去為他人之事而努力,因為,那會讓更多的心識感到高興。這樣一來,你同樣也是沒有理由要注重自己的身體。(若你認為自己所運用的理路是合理的話)你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184.故應離貪執 為眾捨己身 此身雖多患 善用如寶筏

所以,不應該對自己身體產生的貪愛。那麼,要如何運用這個身體呢?應把它運用於利他上。為了利一切有情,捨棄自己的身體。這樣一來,雖然對身體起貪著會產生很多過患,但是,若是為了成辦他利,那就要好好保管這個身體,給它食物。此外,若對身體起貪著,只會讓我們吃虧而已。

若心裡只為了利他,那就可以照顧這個身體。

就像在《親友書》裡寫的供養偈:「若餐如服藥 知量去貪嗔 不為肥驕傲 但欲住持身」。不應對這個身體起貪著,應以「這個身體,是我學法、成辦眾生義利的所依」這種想法,來保管這個身體。因此,我們在吃飯時,應如《親友書》所說這樣去思惟:吃東西,不是為了讓自己的臉色變美麗。有時,我們跟別人走在一起,會有「我比別人好看」的感受與安樂感,但是,吃東西,不應該是為了得到這種安樂感受而吃。

類似的偈子在第五品亦有二偈「即酬彼薪資 當令辦吾利 無益則於彼 一切不應予」如果對我們沒有一點好處,只會增長貪心煩惱而已的話,那,就什麼都不可以給這個身體;「念身如舟楫 唯充去來依 為辦有情利 修成如意身」,我們從過去世來到這裡,接著要到下一世去,這一輩子的身體,只是暫居的客舍而已。要用這種心去看待我們的身體。

為了成辦佛果,我們的心需要有個住處,需要個實修的所依。而我們的身體,就只是這樣的用途而已。

以上這段主要的內容是:不應對身起貪著,透由此,亦有助於遮止自愛執。

185.愚行足堪厭 今當隨聖賢 憶教不放逸 奮退昏與眠

接著是「於心自在」之法。「愚」指的是一般凡夫、未修行者。「聖賢」指的是佛菩薩。「不放逸」指的是,心中時時想著:我的三門行為都要使它具有意義,提醒自己不要朝向無意義去做。為此,所以要時時憶念佛菩薩所說的種種學處,斷除修止的違緣如昏、眠等。昏、眠等會奪去心的自在,所以要斷除。

實修時應該一切的不順違緣都要遮止,但此處之所以只提到「昏與眠」,因為在實修時,這二者是最壞的。實修時,才上座就昏眠,等於整個心都被它們奪走了,因為它們會使心失去能力、失去自由。

就像在第七品講到精進的相違品時提過「懈怠耽劣事 自輕而退怯 貪圖懶樂味 習臥嗜睡眠」,這些懈怠對於修行者而言,都是會使心失去自由的障礙。

186.如佛大悲子 安忍所當行 若不恆勤修 何日得出苦

接著是「於對治品發精進力」。應日夜恆時不斷地,將自心收攝於對治品上,即便是在睡眠中,都要將自心引導到善的方面上。若不能這麼做,那麼,由於煩惱從無始以來就一直障蔽著我們的心,煩惱是苦因,要何時才能斷除苦因,以及由之而生的苦果呢?我們應要如此思惟,生起精進心。

187.為除諸障故 迴心避邪途 並於正所緣 恆常修三昧

為了能出苦,所以要除去諸障,防制自心入於邪路。「正所緣」即善所緣,無論是思惟佛像、四諦、慈心、悲心或菩提心都可以,應讓心安住於這些善所緣上。

在講「靜慮」(直譯為「住於寂靜」)時,要把思惟的重點放在「寂靜」。什麼叫寂靜?離開散亂煩惱諸分別,安住於這樣的狀態,便是住於寂靜。重點在這裡,而不是非要專注一境不可。

比如,在觀察空性之時,或說在修觀之時,也有靜慮。在修止的狀態中修觀。在那個時候,由於有運用理智去思惟,所以心並非不動的,心有在動,但為何說此時亦有靜慮呢?因為已離開「由於煩惱而生的散亂」。所以,大家心裡不必有這種疑惑:奇怪,第八品不是要講靜慮嗎?可是都沒有在講要怎麼「安住」,卻只在講「遮止」這部份的內容。這一點,大家要了解。

仁波切中文述:

大家可能會想:第八品是禪定品,但到底在哪裡有講「定」的部份?然而,奢摩它的意思並非如此。

奢摩它的意思是「離開擾亂的煩惱,內心沒有妄想」,禪定就是這個。所以禪定最重要的,就是去除內心的擾亂妄想等,做到這個,就是禪定了。這也是為什麼在《略論》的毗婆舍那講到,在修空的毗婆舍那的同時,也有在修止;沒有止就不可能有觀。為何那時有止?那時他的心是完全定在一個境上嗎?不是。他在修觀,所以心一直在觀察思惟。那時之所以說他亦有止,是因為在那時他的心完全沒有擾亂,完全沒有妄想,只想該想的,不該想的都不會出現。「有能力去除掉不該想的」這部份,就算是止。

止的主要重點在這裡。所以第八品一直在講的是,要如何去除那些該去除的。去除掉,就是止,就是禪定。

這一點大家要清楚,否則,若以為身體不動,心裡什麼都不想就是在修禪定,那就不對了。三摩地所指的,也不是完全不動只定在一個位置。心只定在一個位置,是「止修」的意思。

在毗婆舍那的心所中,一定有三摩地(定);沒有三摩地那就不是毗婆舍那。但那時心有沒有在想?有,一直有在想。

以上,圓滿《入行論》第八品的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