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猶如此

清·徐謙 原著
壽康學會·清涼書屋 選譯


三、忠貞不渝

愛河滔滔無盡,眾生沉淪陷溺。兩情忠貞不渝,動物竟然如此。哪怕地老天荒,此情無終無始。

比翼鳳(《嫏嬛記》)

南方有一種比翼齊飛的鳳凰,無論在天空翱翔,還是休息進食,總是親密相伴,從不分離。雄鳳名為“野君”,雌凰名為“觀諱”。通稱為“長離”,意思是永遠相依相伴的愛侶。這種鳥能通宿命,知道前世的事情。死後再次重生,它們還會在一起。

詩曰:

比翼於飛薄紫霄,預思離別恨迢迢。
分明夙慧三生在,一縷情絲未盡銷。

許氏園鶴(《陳忠裕集》)

許氏的園林中養著兩隻鶴,後來雄鶴死了。過了一年多,朋友又送來兩隻鶴。原先的那隻孤鶴獨自回避,不和這兩隻鶴一起覓食。一天,新來的雄鶴見自己的配偶到林中小澗邊去了,有心想擁有兩隻雌鶴,便偷偷地靠近它。孤鶴引吭長鳴,與雄鶴搏鬥,直到它離開為止。傍晚時分,若雙鶴在池邊休息,孤鶴就去庭院。它們在庭院裡,孤鶴就去池邊。每當月明風和的夜晚,雙鶴翩躚起舞,一唱一和地鳴叫,聲唳雲霄。那隻孤鶴卻在一處寂靜地止息,從不應和。而當風雨侵襲,天色陰暗,寒冷的急流沖擊著巖石,霜葉從枝頭緩緩墜落,這隻孤鶴忽然聲聲哀鳴,淒清悲涼,好似樂音中的角(jué)音,聽到的人莫不深感悲傷。主人痛惜它的遭遇,等它的羽毛長豐滿,便任它飛走了。

正如貞婦守節的情操,鋒刃不能改變。鶴鳥守信的忠誠,寒暑不能奪走。而像《周易》“恆卦”九三爻所說的那種沒有信用、喪失操守的人,又該是多麼的可恥啊!

詩曰:

一般風月各悲歡,茹苦心頭欲訴難。
孑影碧空何處去,故園回首暮雲寒。

聞鶴墮淚(《情史》)

南北朝時期的宋明帝,登基前為湘東王,一次他在竹林堂修建了新的房舍,太守鄭裒送來一隻雄鶴,雌鶴仍在鄭裒家。時值深秋,在霜高月冷的夜晚,這隻雄鶴總是聲聲唳叫。那些在岸邊船隻上過夜的孤身行客,聽到後都禁不住墮淚。有一天,一隻野鶴飛到竹林堂中,怎麼也驅趕不去,原來正是鄭太守家的那隻雌鶴。兩隻鶴在一起上下交鳴,翩翩起舞,叫聲或高或低,宛轉悠揚,妙合節拍。

鶴子點評說:起初獨自望空,聲聲孤唳,霜月也顯得越發淒清。而後雙鶴對影,宛轉相和,白雲也為之隨風飛舞。

詩曰:

悲莫悲兮生別離,生離重遇舊相知。
人間倘借雙飛翼,哪有徐郎破鏡悲。

鴛鴦悲鳴(《第一功德錄》)

北魏延興三年,在一次狩獵時,獵鷹捕獲了一隻鴛鴦。它的伴侶悲鳴著,飛上飛下,不肯離去。魏顯祖看到後心中不忍,就問左右的大臣:“這隻飛鳴的鴛鴦,是雌是雄?”大臣回答道:“臣下認為是雌性。”皇上說:“你是怎麼知道的呢?”大臣答道:“陽性剛強,陰性柔和。以剛柔的情形來推測,必定是雌鳥。”皇上感慨地說:“雖然人類與禽鳥不同,可是在秉性上又有什麼差異呢?”於是下令把捕獲的鴛鴦放了,並下詔書,禁止畜養鷹鷂等兇猛的禽鳥。

詩曰:

片語回春感至尊,秋江蓼影尚驚魂。
而今結伴雙飛去,同拜金雞下赦恩。

柳家燕(《聖師錄》)

元朝元貞二年,有一對燕子在河北柳湯佐家作巢。一天晚上家裡人舉燈照蠍子,雄燕受到驚嚇摔了下來,被貓吃掉了。雌燕盤旋著不停地悲鳴,依舊早晚守護著鳥巢,哺育著幼燕,直到它們翅膀長成後才飛走。第二年,那隻雌燕又飛回來,仍舊住在去年的鳥巢裡。巢裡好像有兩隻卵,柳家的人猜想它有了新的伴侶,便悄悄爬上去觀看,卻還是去年孵化的兩隻雛燕的蛋殼。從那以後,春來秋去,一共六年的時間,每年都見它隻身飛來,又孤身遠去。

詩曰:

雙雛誰倚隻身棲,獨返家山海霧迷。
故侶雖亡遺壘在,年年不忍補新泥。

報恩寺鸛(《秋燈叢話》)

吳地的報恩寺佛塔頂端,巢居著兩隻鸛,它們一起在空中翱翔,在巢中過夜,無論去哪裡都形影相隨。一天,雄鸛的腿掛進塔頂四周的鐵鏈中,雖然奮力拍擊雙翼,還是懸在空中無法掙脫。雌鸛朝下探著頭,大聲鳴叫,像在向人求救。眾人雖然可憐它,可是也沒有辦法上去。雄鸛不停地掙扎鳴叫著死去,雌鸛守在它的身旁不肯離去。周圍的鳥想來啄食死去的雄鸛,雌鸛就用尖利的嘴憤怒地驅趕,不讓它們靠近,直到雄鸛的毛骨都風化了,雌鸛才離開。每到風雨交加的夜晚,雌鸛在塔的四周來回翱翔,發出聲聲哀鳴,好像在表達自己的悲痛思念之情。

鶴子點評說:《詩經》上說:“予美亡此,誰與獨處?”當雌鸛痛失愛侶,它悲憤的情形,淒楚的叫聲,至今仍宛轉繚繞在耳目之間。

詩曰:

倒懸誰解望蒼冥,慘對飆輪未蛻形。
自此無心更鳴垤,孤飛夜傍塔燈青。

雌鸛表貞(《聖師錄》)

泰州鹽場的一座寺廟裡,在樓窗外的老樹頂上,有一對鸛在上面築巢。雌鸛孵卵期間,有村民趁它出去覓食,偷偷把所孵的卵換成鵝卵,雌鸛回來後並沒有發覺。過了一段時間,雛鳥破殼而出,卻是隻小鵝。雄鸛驚訝地發現它和自己不像,懷疑雌鸛與別的鳥苟合,憤怒地朝它喧叫,雌鸛也委屈地鳴叫不已。不久雄鸛飛走了,過了一陣來了一群鸛鳥,一起觀察這隻雛鳥,然後都朝著雌鸛大聲喧叫。雌鸛無從表白自己,就用嘴鑽入牆縫中自盡了。當地的詩人吳賓賢,號野人,作詩記述此事。

詩曰:

猜嫌毋乃太癡情,個裡疑團恨未平。
休笑牆茨難遽掃,女貞枝上月分明。

揚州署青鸞(《池北偶談》)

我讀《雙槐歲鈔》時,看到書中有《貞鶯》、《烈鴛》兩首詩。因此回想起以前在揚州的官署裡,有兩隻青鸞,出入覓食總在一起。一天,雄鸞被鹿給頂死了。雌鸞日夜不停地哀鳴,讓人不忍聽聞,幾天後也死去。我被它的忠貞所感動,作了一首《青鸞操》。

詩曰:

嘉名疇錫果長離,五彩翩翩對舞誰。
顧影生憎無賴月,記曾雙照夢回時?

鴛鴦投沸湯(《聖師錄》)

明朝成化六年的十月間,鹽城天縱湖的漁夫,見成群的鴛鴦在湖面上翻飛,便捉住一隻雄鴛鴦,把它煮在鍋裡。它的配偶雌鴛鴦,一直跟著漁夫的船,邊飛邊叫,不肯離去。等漁夫揭開鍋蓋,這隻鴛鴦就投進滾燙的開水中自盡了。

按:《情史》一書中記載,劉世用在高郵湖見漁夫捕捉鴛鴦的事,與此大致相同。

詩曰:

霎時毒霧冪湖深,逐棹何人辨苦音。
欣躍沸湯同畢命,碎身粉骨也甘心。

燕冢(《南史》)

南北朝時期,襄陽的衛敬瑜很早就去世了,他的妻子是灞陵王整的妹妹,當時才十六歲。她的父母和公婆,都勸她改嫁,她哭著不答應,並把自己的耳朵割下來放入盤中發誓,家人才只好作罷。王氏女居住的房子裡有個燕巢,一對燕子常飛進飛出,後來忽然剩下一隻孤燕。她同情它的不幸,又為自己而感傷,就對這隻燕子說:“你能懂得我立志守節的心情嗎?”並用一縷線系在它的腳上做為記號。第二年春天,這隻燕子又飛來了,依然孤飛如故,腳上還系著那縷線。她看到後心有感觸,作了一首詩:“昔年無偶去,今春猶獨歸。故人恩義重,不忍復雙飛。”這隻燕子春來秋去,經過了七個寒暑。來年再飛來的時候,王氏女卻已經去世了。燕子繞著房子不停地哀鳴,家人看到了,就告訴它埋葬的地方。燕子飛到墓旁,哀叫著不食而死。家人把它葬在王氏女的墓旁,起名“燕冢”。後來唐朝的李公佐,根據這個故事寫了《燕女墳記》。

另有一種說法:這位女子名叫姚玉京,嫁給了襄州小吏衛敬瑜。衛敬瑜不幸溺水身亡,玉京守志不再改嫁。她居住的房子裡,有兩隻燕子在屋梁上築巢,常常飛進飛出。後來被凶猛的大鳥抓走了一隻,另一隻則成了孤燕,獨自悲鳴徘徊。到了秋天,它飛落到玉京手臂上,好像是向她告別。玉京用一縷紅線系在它的腳上,對它說:“等明年春天,你還要回來與我做伴。”第二年,這隻燕子果然回來了,玉京便為它作了上面的那首詩。後來玉京去世了,燕子飛來後,繞著她的家悲鳴。家人對它說:“玉京已經死了,她的墳墓在南郭。”燕子飛到玉京墳上,也死在那裡。每當風清月明的晚上,就會有人看見玉京和燕子一同在灞水邊游玩。有人說:“玉京”是王氏的乳名,前面加“姚”,是隨她母親的姓。

詩曰:

孤壘空房各自哀,分飛猶幸聚泉台。
回頭無限春風淚,不許桃花傍冢開。

雁邱(《情史》)

元好問是金國人,一次到並州參加科舉考試,路上遇到捕雁的人捉到兩隻大雁,一隻死了,另一隻脫網而去。只見那隻脫網的大雁,在空中盤旋哀鳴了很久,然後墜地自盡。元好問買下這兩隻雁,埋葬在汾水邊,壘上石頭作為標記,名為“雁邱”。還做了一首“摸魚兒”詞:“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別離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

欒城的李治,字仁卿,也和詞一首:“雁雙雙,正分汾水,回頭生死殊路。天長地久相思債,何似眼前俱去。摧勁羽,倘萬一,幽冥卻有重逢處。詩翁感遇。把江北江南,風嘹月唳,並付一邱土。  仍為汝,小草幽蘭麗句,聲聲字字酸楚。桐江秋影今何在,蕭瑟欲迷堤樹,露魂苦。算猶勝王嬙青冢真娘墓,憑誰說與?對鳥道長空,龍艘古渡,馬耳淚如雨。”

李斯義點評說:或許有人會說:“這簡直就是情癡。”殊不知至忠大孝的事情,都是癡情笨拙的人做出來的。而敗節喪名的事情,卻被聰明人做盡。一念癡情正是心中真誠的表現,由此可以盡忠盡義,扶植萬古綱常。這正是人們所說的“其愚不可及”啊!

鶴子點評說:原跋很妙。上文“燕冢”,此文“雁邱”,恰是天然佳對。而玉京的詩是生前相贈,元好問的詞是死後吊唁。孤燕在南郭殞身,大雁在橫汾殉情。二者交互輝映,流傳千古。大雁在空中盤旋了很久,然後墜地自盡。揣測它當時的心情,似乎是在悔恨自己獨自脫網而去,多麼令人感慟!

詩曰:

片碣苔花古墨香,勝他瘞玉白楊旁。
至今秋影荒蘆畔,雙照汾河舊夕陽。

雙雁樓(《聖師錄》)

王天雨說:我的居所後面住著一戶姓張的人,曾經捕獲一隻大雁,把它養在庭院裡。第二年,天上有大雁哀鳴,院裡的大雁應聲鳴叫。過了一陣,空中有一隻大雁飛下,兩隻雁彼此用脖子相纏,雙雙絞死在樓前。後來這個樓就叫做“雙雁樓”。這是明朝正德年間發生的事情。

詩曰:

一別茫茫兩度秋,悲嘶幾盡白雲求。
斷魂不得雙飛去,煙黯空庭月黯樓。

雁憤偕死(《情史》)

明朝弘治年間,河南虞縣有人捕獲了一隻雌雁,把它翅膀上的羽毛剪短,養在場院裡,用來引誘其他的大雁加以捕捉。每當看見雲中飛翔的雁群,這隻雌雁都要抬頭仰視。第二年,大雁再次北歸時,它的配偶與群雁一起飛鳴而過。雌雁聽出了它的叫聲,仰空大聲鳴叫。雄雁也聽出了雌雁的叫聲,就飛落在場院中,二雁脖頸相依,其聲嗚嗚,好像在訴說久別的思念。過了很長時間,雄雁飛到半空中,徘徊著想要飛走。看見雌雁不能飛,它又飛落在地上,繞著雌雁號叫,聲音愈加悲傷。這樣飛去又飛回,三、四次以後,看到雌雁確實飛不起來,雄雁就與它互相咬啄踩踏,悲憤地相撞而死。

按:《聖師錄》記載,在顧敬亭的園地旁邊,有人捕到一隻雁。它的配偶在空中聽見叫聲,飛落到地上。兩隻雁彼此脖頸相依,聲聲哀鳴,鮮血流盡而死。兩件事十分相似。

詩曰:

仰霄無計奮雲端,幾度徘徊去就難。
義不獨生誓同死,當天曒日照心肝。

鎮江隨舟雁(《警心錄》)

明朝萬歷癸丑年,鎮江錢參將的部下,有一位士兵捉住一隻大雁,用籠子裝著放在船尾。空中有一隻大雁隨船飛行,不停地悲鳴,船中的大雁也連聲應和。船在江中行駛了一百裡,空中大雁一直跟隨著不肯離去。快要登岸時,籠中的大雁伸頸向外大聲呼叫,空中大雁迅速飛下,兩隻雁用脖子緊緊交纏在一起不肯松開。船上的人非常吃驚,趕緊上前分開,卻已經都死去了。錢參將知道後大怒,下令把這條船上的士兵全都杖打一頓。那個捉到大雁的士兵,病了一個多月後死去。

詩曰:

百裡隨舟不暫違,死時交頸兩依依。
長江有盡情無盡,悔傍蘆花淺水飛。

民捨雁(《聖師錄》)

王一槐曾在銅陵任職,他說那時有一戶民房,除夕夜裡熏煙,以祛除不祥。一隻雄雁被煙熏暈掉了下來,這家人認為是不祥之物,就把它烹食了。第二天早晨,一隻大雁在他家屋檐上繞著鳴叫,幾天後墮在地上死去。

鶴子點評說:狠心作這種殘害生靈的惡事,才是真正的不祥!

詩曰:

無端虐焰誤戕身,香遍屠蘇慶歲新。
鼎鑊殘魂應待妾,願隨金谷墜樓人。

銃落鳩(《矩齋雜記》)

我的老友陳大介,曾應請在山中的一戶人家教書。看到一個獵人用火銃射中一隻斑鳩,墜落在地上。另一隻斑鳩飛過來探視,銜著東西餵它卻沒有反應,又用翅膀上的羽毛蘸著水,擦抹它受傷的地方。最後見它已不能復活,無奈地垂下頭,哀鳴著飛走了。過了一會兒,這隻斑鳩從樹頂墜下撞地而死,原來是因為痛失伴侶,過度悲傷而自盡身亡。陳大介叫住那個獵人,勸告他說:“你射中一隻斑鳩,卻使兩隻斑鳩死去。鳥兒竟能為情義而死,難道你還忍心傷害它們嗎?”獵人聽了他的話,便折斷火銃,從此改業。 施愚山點評說:這個故事與後面講的獵人射死鹿子,而鹿母肝腸寸斷的故事,有很多相同之處。那個故事說的是母子情深,這個故事說的是夫婦情篤。

詩曰:

百計求生無望矣,傷心慘目竟如此。
到頭死別勝生離,地下重逢悲又喜。

高郵烈鸛碑(《聖師錄》)

高郵州有一對鸛,雙雙棲息在南樓上。有人射死了雄鸛,只剩下雌鸛孤身棲息。過了十多天,一群鸛鳥帶著一隻雄鸛飛來,讓它與雌鸛共巢,好像是在說媒。雌鸛一整天也不肯與這隻雄鸛相伴,於是群鸛就都飛走了。這隻孤鸛哀鳴不已,突然把嘴鑽入巢隙中,懸足吊在空中自盡了。當時的游人看到後無不驚訝感歎,紛紛作詩憑吊它,還為它立了“烈鸛碑”。

詩曰:

風雨南樓孑處哀,群雌粥粥浪疑猜。
墨花一片韓陵石,消受詩人下拜來。

鴿鬥死(《聖師錄》)

元代出任江浙平章政事的大臣巙巙,家中養了兩隻鴿子,其中的雄鴿被貓吃了。家人找來另一隻雄鴿和雌鴿相配,雌鴿憤怒地與它搏鬥而死。

謝子蘭作了一首《義鴿詩》來哀悼它,詩中說:“翩翩雙飛奴,其羽白如雪。烏員忽相殘,雄死雌躄躠。絕食累數日,悲鳴聲不歇。蒼頭配他偶,捍拒項流血。血流氣亦憤,血盡氣乃絕。嗟爾非鴛鴦,天配不再結。嗟爾非雎鳩,所性殊有別。於人擬共姜,之死同一轍。奈何閨壺內,往往少貞烈。夏姬更九夫,河間不堪說。聊為義鴿行,以激夫婦節。”

詩曰:

血灑雪衣甘鬥死,心懸天日忍偷生。
援琴漫撥求凰引,聽否悲吟義鴿行。

相思鳥(《聞見偶錄》)

相思鳥產於江蘇沿海一帶,福建中部也有。它的大小與麻雀差不多,紅嘴,黃綠色翅膀,外形非常可愛,聲音細小悅耳。雌雄二鳥飛行時一起同飛,休息時一起棲止。每到秋季,鄉下的人用網捕捉,拿到集市去賣。愛鳥人喜歡用雕刻精美的鳥籠喂養相思鳥,鳥籠分為兩格,只要把其中一隻鳥關著,另一隻即使放出去也不會飛走,它總是在鳥籠的上下左右來回飛翔,過一會兒就回到籠中。如果死掉一隻,另一隻也會悲鳴而死,這和比翼鳥很相像。

詩曰:

朝朝暮暮苦相思,思到魂銷欲盡時。
心有千行萬行淚,何能說與主人知。

鄱陽烈雞(《警心錄》)

王楫是鄱陽的一位算卦占卜的人,家裡養了雌雄兩隻雞。有一天,母雞正在照看小雞,家裡來了客人,王楫讓家童捉來公雞,把它殺掉待客。公雞大聲呼叫著,母雞聽見叫聲走過來,雙眼凝視著王楫,哽咽悲鳴,好像是哀求他不要殺公雞。王楫沒明白,還是把公雞殺了。母雞徘徊哀鳴,不再管這群小雞,整晚唧唧作聲,不吃東西,在台階下站著不動,呆呆的像醉了一樣。一會兒氣血上溢,堵塞了喉嚨,它便急促喘息著死去了。

詩曰:

求生不得枉號呼,割愛何心顧眾雛。
如醉如癡滿腔恨,可憐到死尚模糊。

顏氏鵝(《警心錄》)

南宋慶元三年,有一位商人離開榷場,前往淮河地區,途中住在一家姓顏的人開的旅店。顏某告訴妻子,明天殺了公鵝招待客人。晚上聽到欄中群鵝悲鳴,早晨去捉那隻公鵝時,群鵝上前咬住顏某的衣服,擋著不肯讓路。顏某拿著棍子把它們趕開,最後還是把公鵝殺了。它的那隻雌鵝和兩隻小鵝,都悲痛地騰躍而死。其餘的鵝也都撲在地上,拍打著翅膀,連續七天不喝水也不進食。

詩曰:

雛隨母死婦隨夫,同類摧腸絕復蘇。
釜繞游魂齊掩泣,旁觀談笑動心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