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貧家之女,願嫁國王

舍衛城裡,有個窮寡母生一個女兒,年十七歲,容貌很美麗,衣服很破爛。母親乞討過活,女兒賢淑明達,博覽經典,守禮節不出門。她家鄰近王宮大路,貧女心裡願意嫁給國王;又渴望能敬奉佛陀。國王外出巡行,看見有烏鴉在窮女子門上叫,國王開弓射烏鴉,烏鴉帶箭走進女子家裡。國王追趕烏鴉進門,女子並不露面,只是拔下箭,放走烏鴉,把箭丟到外面。國王看見她的手指,知道不是尋常人。一年以後,王后死了,國王聘求王后,派人四處訪問,找不到合適人選。
國王左右的人說:“前次射烏鴉時,那個窮寡母的女兒,約十六七歲,雖未看見面貌,但看手指,聽聲音,可能是個貴人。大王可派人去看,並叫她來,再讓相師給她看相。”
王派欽差到女家,正巧母親外出,只有女子在家。欽差直接走進去,叫女子出來三次不答應。欽差說:“貧家女,出來!”
女子答道:“好壞是別人的家,你是什麼人,隨便闖進我家,趕快出去!”
欽差說:“國王派我來叫你,你這小家女子竟敢這樣對我!”
女子說:“國王派你來做什麼?如果要我去當丫環,我們家沒犯王法;如果要我做妻子,你們便是服侍我的人,竟敢輕視貧窮人家,仗勢猖狂,威脅婦女!我雖然貧賤,有自己的命運,不會被國王的勢力屈服。你們去回報國王吧。”
欽差將情況回報國王,國王便命令百官準備車馬,依照禮節,攜帶黃金、白銀、珠寶、牛、羊、豬、酒等聘禮,隨從五百名彩女,由欽差駕著五匹馬牽引的寶車,去迎接女子。十萬精兵作前導,後面隨從車子一千輛,駿馬一萬匹,隨從人員十二萬人。這群人敲鐘擊鼓,聲動天地,觀看的人不計其數。欽差到女子家門前,下車請求進見。
女子說:“多謝欽差、眾位官員和鄉親們!我是個孤貧的女子,地位卑賤,勞煩你們前來,帶來國王的聖旨。我不過前生的福報,將被選進王宮。自知條件很差,論容貌沒有桃花、曇花的顏色;論聲音沒有管弦音樂的動聽;論智慧沒有聖賢的明哲;論見識沒有聖人萬里的遠見;論身體沒有紫金光潤的色澤;論氣質沒有檀麝的芬芳;言語沒有忠和仁善的嘉言;行為沒有進退高下的禮節。我錯蒙國王厚愛,使得欽差和眾官民都受勞累!”對彩女們說:“你們的福德薄,作這種卑賤的事,從今以後在工作中,應該端正心念,多做善事,不要違犯法紀!”五百名彩女都連聲稱是。
貧女又喚兩千五百名青衣,對他們說:“人沒有貴賤,有道德便受尊重。你們都是良家子弟,雖處在卑賤的地位,但不要自卑,應當做善事!”青衣們都說“遵從教導”。百官奉上國王的聘禮:黃金一千餅,白銀兩千餅,還有珍珠琥珀、錦緞綾羅等幾千種。
彩女們送上王后的服裝,女子接受後,穿好走出來。百官看見她都歡呼:“萬歲!有了這位萬民的母親,國家一定太平。”彩女、青衣們都依附她,像兒女得到母親一樣。在彩女的攙扶下,王后隨即上車。車馬緩緩前進。天朗氣清,百鳥雲集。官民都說:“天人下凡,國泰民安。”

車隊到達王宮,宮門自開,五百侍從進宮下車,宮中現五色光,照耀內外。王后上殿拜國王,國王看見她吃驚,不覺下座答禮,王后朝國王百拜,國王長跪回禮。王后教導宮中的人要柔和仁善,國王愛而敬之。王后語言不多,但所言均合道理,內外宮人都尊敬佩服她。王后進宮七天七夜,並不睡眠,和眾夫人及彩女們一起娛樂。國王想見她,她心念清淨,不和國王交談,也不去相見。
國王說:“夫妻關係以恩愛為親。王后進宮七天七夜,不和我見面,是什麼意思?這樣合道理嗎?”
王后派彩女去回答說:“自己一生有兩個志願,現在實現一個,另一個還未實現,所以暫不相會。”
國王問:“已經實現的是什麼?未實現的是什麼?”
王后回答:“我小時發願:得國王做丈夫,皈依佛世尊。”
國王說:“可先相會,再為你請佛來。”
王后說:“不行。沒有見到佛,不和大王相會。”
國王大怒說:“你這出身下賤的人,怎敢違抗君王的意旨!”
王后說:“妻子雖然應聽從丈夫的話,但此事我曾經發願,不能更改。國王雖然尊貴,不能隨便處罰無罪的人。”
國王說:“我是一國之君,違犯我的人便殺,哪管有罪無罪!”
王后說:“國王是百姓父母,處事應當依據道理,怎能憑自己的喜怒?一般人都不這樣做,何況是國王。”國王說:“順我的心就好,不順就殺!”
王后說:“我也有心意,能依我的心意才相會;否則,決不相見。”
國王說:“怎樣請佛?”
王后說:“佛世尊現住在我國,請他必定會來。”國王說:“怕百官會笑我。”
王后說:“大王請佛進宮,百官都歡喜,世世代代受福報,怎會笑您?”
國王說:“很好!”當天下令叫廚房準備十萬人的飯食;派侍女告訴
王后說:“已經準備好供養佛的十萬人飯食,可以去請。”
王后說:“請佛的事,大王應當親自前去,和佛相見,以表達恭敬。”
國王說:“我請我自會去,你請你自己去,我是不去的。”
王后說:“國王很尊貴,是我的丈夫,女人的地位不能和國王比。請您去與佛相見,否則我們各請各的,便不成為夫妻,像外人一般。”國王說:“我們並未成夫妻,我便沒有這種義務,這點請你考慮!”
王后默不作答,卻光彩照人,氣色不同一般。國王看見後,懷疑王后自己要去請,便下令關閉宮門,布置警衛,嚴加防範。王后知道國王不願去請佛;又不信任她。王后便在宮殿上忽然隱身不見。一時,一千多名彩女和七十一位夫人,都驚詫相視,四處尋找,毫無所見。
國王十分慚愧,流著淚說:“這怎麼辦呀!我太任性,現在後悔,有什麼辦法,使她回來?”
第二夫人對國王說:“王后不是我們這些凡夫小人,大王要順她的意,不要用惡語對她。她是天人,她走了,我們七十個人都無所依靠。”
彩女和青衣們都啼哭著,好像死了人一樣。官員們和男女們也都悲傷埋怨:現在我們國中,還有哪個可以依靠?!百鳥哀鳴,大地震動,國王傷感得想自殺,仰天長嘆,淚下如雨。百姓們都不幹活,市面蕭條,三五成群在一起悲痛哀嘆。七天七夜,國王臥床絕食。
第二夫人說:“大王應當去見佛,並請他同來!”
國王來到佛住的地方,伏地頂禮,對佛說:“我是波羅奈國的國王阿迦達留,因為國事繁忙,平時沒有來問候。”
佛說:“國事煩勞,耗費精神。百姓平安嗎?國內安定嗎?”
國王說:“多蒙佛恩的庇蔭。我想請您光臨我那裡!”
佛默許,跟從國王來到王宮的殿上。王后同眾夫人以及彩女三千五百七十一人,都向佛頂禮。這時,國王看不見王后,彩女們也看不見,只有佛看得見。國王向佛頂禮後,心裡悶悶不樂。
佛對國王說:“你要的王后,就是此人嘛。”國王便看見了王后,很歡喜,百官、夫人、彩女們也都歡喜。國王設飯食供養後,佛以大悲願力,加持眾人,各滿所願。
國王問佛道:“我的王后本是一個貧賤孤寡母親的女兒,現在成為王后,又能這樣變化隱身,她過去有什麼罪惡得貧賤的出生?又有怎樣的福德?達到這樣尊貴的地位,在一人之下,為百姓的母親;她為人賢明厚道,言語溫和,關心他人;忽然隱形七天,連人鬼神龍都不知道她在哪裡?”
佛告訴他說:“王后過去是位大居士,財產很多,但貪心重,捨不得布施,所以受貧窮出生報;此居士生性好淫,經常和女人廝混,所以今生變女身;她又喜歡接近懂佛法有修持的人,向他們請教,所以有智慧。她在過去生中已經見過五百尊佛,今天又遇著我。她過去和大王互為善知識,所以今天你們成為夫妻。王后過去生中,雖然承事過五百尊佛,但是信心不堅,做了損害世人的事,所以墮在女身中受報。王后往後經過三十九劫,應當成佛。大王也將七次生到天上,七次生在世間。大王生在天上時,王后作天女,在您身邊服侍,得大王歡心。大王和王后前世發願生生世世在一起,共求解脫。大王現在應克制喜怒,戒驕慢,這一切煩惱的事便不致再出現了。”
國王心大歡喜,即得不退轉道。佛便給國王等授五戒,夫人、彩女、大小官員、全國人民都奉持五戒。王后隨後進一步受十戒,持每月六齋,和後宮彩女三千五百七十一人共同行善。國王施政寬大,國家太平,並下令用七寶建立塔廟,人民恭敬三寶,在家佛弟子們心願一致,都獲得壽終。王后心想,世間的人終日沈醉淫欲中,恩愛牽纏,無明蒙蔽,活著沒有好名聲,死後變成不清淨的鬼。
王后便長長地嘆息,換上破衣,披著頭髮,前去對國王說:“世間一切無常,都免不了死。大王所以愛我,是因為我年輕貌美,皮膚嬌嫩,氣息芳香。但這一切都無常,最後免不了死。夫婦同房並沒有什麼奇特,只是汙穢不淨,恩愛牽纏罷了。一旦老病到來,有誰能替我抵擋?!我現在感到憂慮,如果災害突然降臨,真是無法逃脫!所有的人,不問貴賤,都因為淫欲,心念汙染,迷戀不捨,結果有什麼用?大王,您試想一想,男女同房有什麼奇特?我談的是真實道理,並非誑言妄語。”
國王說:“您是天人,所談的不是虛妄,合乎事實,沒有不恰當處。但是,全國人民都依靠您,希望多留意關照。”
王后說:“我是女人,不便自主行動,所以向您說明,請您讓我離開,以實現過去生中的誓願。”國王說:“我快老了,雖然有眾夫人、彩女、孩子們,沒有一個合我意的。您應該陪伴我,等我死後,把後事付托您。太子還小,您怎麼要離開,到哪裡去?”
王后說:“生死無常,變化可怕。我準備跟佛求作沙門。”
國王說:“您是一國之母,最尊貴的夫人,其他小國的夫人、宮中的彩女們,都要依靠您。您怎麼作這種打算?遠近的上層人士聽到此事,豈不是笑話?像沙門這些不是您應該做的,您要重新考慮!”
王后說:“十方諸佛,都是從沙門中來的。如弗迦沙王,捨棄九十九個小國和夫人、彩女八九千人,求作沙門。此外,歷史上男人女人,求作沙門的不少,並不是我一個女人。大王,您由於恩愛牽纏,迷戀我的美貌,貪愛我的身體。其實,我的身體裡面只是一包膿血,汙穢不堪。況且,女人難以相處,凡是和女人糾纏的人,沒有不犯罪惡的。女人的身體好像沸湯猛火,能燒殺男人,使他犯重罪,經千萬劫都不得解脫。我前生也是男人,因為愛和女人糾纏,情欲太重,所以轉男身為女身。女人實在可怕,只不過您不能認識罷了!您如果不願意離開女人,那麼,其他夫人和彩女還有三千多人,足夠讓您快樂。請您同意我離開,不要使我苦惱吧!我已決心作沙門,至死不變。您應當支持我,不應該限制我。”
國王說:“您如果這樣做,我還當什麼國王。”
王后說:“您能懂得無常,便是您的無上大願。要知道這國土王位,百官彩女,珍寶宮城等都非您所有!您的身體,包括骨骼、腦髓、五臟等,都將被分散!有什麼可愛惜呢?!”
國王說:“今天讓您一個人離開,恐怕其他的夫人、彩女們也會跟著您走。”
王后說:“各人有各人的宿因和福力,不是人力所能限制的;縱用武力來阻擋,事情該怎樣就怎樣,結果誰也限制不了。我希望你同意我離開。我走後,大王應當用恩愛安慰,她們自然會親附您。”
國王說:“她們佩服您的德行,我一個男人,怎能照顧好這許多人呢?我只有依靠您,您今天捨棄我,這些女人只有用武力,她們才畏懼我。”
王后說:“不是這樣。女人以男子為主,大王親近她們,她們自會安心服侍您。”
國王說:“隨您的便。”王后便召集眾夫人、彩女三千人,勸告她們說:“你們諸位姊妹,要很好地侍奉大王。大王威嚴尊貴,不得輕慢。我今天和你們分別,希望大家各自努力,信奉佛法,日夜精進。願我能早日成佛,再回來度脫你們。”
夫人及彩女們都放聲大哭,聲音上達忉利天,帝釋即降臨王宮,把袈裟授給她,袈裟自然穿上身,頭髮便脫落,王后受五百戒,作比丘尼。夫人及彩女們皆大歡喜。帝釋授給國王袈裟、缽盂,也讓他作沙門。
國王此時明白機緣難得,心氣平和,大笑著說:“諸位賢人,這種崇高的功德,令人心滿意足!”便有修道的意思。國王回到宮中,心情悵然,叫太子來,把王位傳給他。
國王發願說:“我現在願作沙門,誰能指引我?!”帝釋便為他剃發,穿上袈裟。國王手持缽盂,隨著佛去了。當時十二個小國的國王都把王位傳給太子,隨著國王作沙門,同獲得阿羅漢道。
佛告訴阿難:“國王便是我的前身。王后便是瞿夷。”

(錄自《貧女為國王夫人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