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灯日光 - 说法前行

宗喀巴大师造论 /法尊法师汉译
嘉瓦仁波切教授 /蒋扬仁钦翻译


我非常荣幸能有这样的机缘,为内地的信众讲授宗喀巴大师所著的《菩提道次第广论》。因为这样一个难得的机缘,让我可以去复习、思考《广论》的内容,我觉得非常殊胜。你们也要随喜自己的善根,因为即使只是听闻《广论》的教授,也可以累积无量的福报善德,更何况能认真学习、真正深入了解其内涵。

学习《广论》的目的是为了调伏自己内心。因此,不能把《广论》当作一本教科书,像学习一般知识那样去学习,而是应该学会运用所学的内容去转变这颗原本顽固、不易调伏的心。无论是讲者还是听者,都必须以此为主要目的,也就是为了调伏自己的内心而讲说、听闻《广论》的内容。

在正式传授《广论》的教授之前,我们先来念诵说法前的课诵文。虽然《广论》的加行祈请文很多,像《庄严广释》、《任运广释》等,可是因为时间不够,我们这里只念诵一般说法前的课诵文,之后再念《心经》来做集资净障。

首先观想:在前方虚空中不只是一尊佛像,而是真正的导师释迦牟尼佛安住在前方作为我们的资粮田。同时,忆念导师释迦牟尼佛的身、语、意功德,做归依及祈请。佛陀会随着祂的愿力,应众生的祈请遍布各处作为资粮田。如同七支供养文所说:“一身复现刹尘身,一一遍礼刹尘佛,于一尘中尘数佛,各处菩萨众会中,无尽法界尘亦然,深信诸佛皆充满。”佛陀无所不在,只要虔诚祈请,迎请佛陀来到此地,佛陀一定会做我们的资粮田。

接着观想:导师释迦牟尼佛身旁安住着深见派的传承上师,从文殊菩萨到龙树菩萨父子,到阿底峡尊者,再到宗喀巴大师,一直到自己的根本上师,所有的传承上师都安住在前方虚空;在此同时,我们也观想所有广行派的传承上师,从慈尊到无着菩萨兄弟,到阿底峡尊者,再到宗喀巴大师,一直到自己的根本上师,所有的传承上师都安住在前方虚空。因为现在的不共因缘是针对汉人传授《菩提道次第广论》,所以我们也同时观想汉地所有成就者,为众生生起无上菩提心的菩萨们,都安住在前方虚空。我们在这些众多的资粮田前,生起归依及菩提心的意乐,以清净的意乐来接受《菩提道次第广论》的教授,做如此的观想。

还未听闻佛法之前,我们要时时观察自己的意乐是否清净,这非常重要。因为所谓的修行,其实就是像战争般地以智慧来对治烦恼。对于使自心无法获得安宁的烦恼,我们无法透过第三者来把它赶走,也不能够命令烦恼自己乖乖地走掉。正如《入菩萨行论》中所说,烦恼是因为看不清楚实际的状况而产生,所以唯一能赶走烦恼的方法,就是把实际的状况看得更清楚。佛陀给予的教导,像是打开我们智慧大门的钥匙,让我们开启智慧之眼,好好看清楚实际状况。为了抓紧这一把钥匙,必须要清楚法义是什么,并牢记在心,接着才能使用法义这把钥匙把实际状况看清楚。唯有透过认知道理的智慧,才能从内心里面把这个被我们宠坏的烦恼赶走。

认知更多的法义是有绝对的必要。当我们遇到困难,内心被烦恼控制时,我们会帮烦恼找许多借口。我们觉得必须烦恼、必须生气、必须贪等等,会帮自己找许多借口。当我们所知道的法义,不足以消灭这些烦恼、不足以破斥这些烦恼的借口时,我们绝对会被烦恼说服,会觉得烦恼的理由都是正确的。所以,为了彻底压伏烦恼,甚至完全断除,我们要知道烦恼的理由是不符合实际的,我们有必要去认知更多的法义,并且牢记在心。

我希望接下来的讲授,大家不是听听就过去,只是与我结个法缘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只是浪费我的唇舌,无法给大家带来真正的利益。我希望你们能够针对法义好好地思惟,好好地谨记在心。也只有这样,我们才会真正地感觉到:“喔,去年我听到这个法义时,还不是很懂,可是今年我听到同样的内容时,好像真的多懂了一点。”或是“去年我听的内容,当时并非不了解,可是今年听到时,却产生了不一样的觉受。”这样的话,才是真正得到了加持啊!

西藏有一句俗语说:“人虽老,心犹新。”就是说人的身体虽然老了,可是智慧一直在增长。我们的心就像孩子一样,要不断吸收新知识才会成长,才有足够的工具和力气去对治烦恼、消灭烦恼,否则我们很容易被烦恼及烦恼的理由打败。当我们接受了《广论》的法义,并且学会运用这种法义去调伏自己的内心时,原本无法调伏的、顽固的、粗猛的心,透过法义的加持,会慢慢地溶解,内心会变得更加安宁、更加温暖、更加懂得去善待别人。虽然我们的身体还是像以前一样,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老化,可是我们的内心却因为听闻了《菩提道次第广论》的教授而获得极大的改变。我们变得更能体谅别人、更能善待别人,原来很容易生气的我,因为接受了《广论》的教授,现在变得不容易生气了。我希望大家能够做到这一点,这样我们才能真正获得接受法义之后的加持,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这种改变要经过长期的努力才能达成,不只是一个月,不只是一年,甚至于十年、二十年,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们的心才能真正获得正面的改变。

接下来,我们来唱诵说法前的课诵。希望你们在唱诵的同时,能够了解经典文字的内涵。不要在一开始听法时,就显出一副很疲倦、想睡觉的样子,这样的话,会影响到我讲法时的情绪,于是我也想睡觉了。我希望你们在一开始听闻佛法时,就要很有精神,好好地听闻这个非常殊胜的教授。

总之,《广论》的教授可以让我们脱胎换骨、重新获得一个新生命。什么叫作重获新生命呢?就是:“我许下承诺:为了利益有情众生,我必成就无上菩提。从今天起,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成佛、为了利益一切有情。我要许下承诺,让自己的心每天获得改善,要想尽办法对抗烦恼魔军。”要以这样坚定的承诺和意乐来听闻这一部《菩提道次第广论》的教授,以这样的意乐一起唱诵说法前的偈颂文:

诸佛正法众中尊,直至菩提我归依。
我以所行施等善,为利有情愿成佛。
瞿昙大圣主,怜悯说是法,悉断一切见,我今稽首礼。

快乐的主因是心的安宁

所谓的佛教,就是把人类所具有的智慧能力淋漓尽致地用来修行的一个内容。我们可以说,佛教的修行就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痛苦与快乐,其实可以从两种层面来解释:一种是生理上的痛苦与快乐,另一种是心理上的痛苦与快乐。当我们拥有非常丰裕的外在物质,我们的生理需求应当会获得满足。可是身体得到了想要的满足后,我们却依然不快乐。这时候我们缺了什么呢?仅仅透过丰裕的外在物质,并没有办法弥补我们内心的空虚。我们需要内心的依靠,才可以填补内心空虚的部分。为了满足内心的安乐,人类就有了宗教信仰。

有一次,我在美国被一户非常富有的人家邀请去吃中饭,因为我习惯在中饭之后刷牙,所以饭后就去他们家的洗手间刷牙。我在洗手间里见到一个没带锁的小柜子,出于好奇心,我就悄悄地把那小柜子的门打开。这样做可能是一个违法的行为,但总之我打开了。看到里面放的都是些平常使用的物品,其中还有安眠药。当时心里有很大的震撼,我在想:为什么这么有钱的人,晚上居然睡不好觉,还要靠安眠药来睡觉?从这个例子,我们可以知道,生理的快乐与心理的快乐这两种力量相较之下,心理的快乐永远是胜过生理的快乐。同样是病人,有人因为心理的满足和思想的正确,而不会被身体的疾病打败;相反地,有人虽然生理上过着非常富裕的生活,却因为内心的犹豫、多余的猜测、各种的畏惧等,使内心非常焦虑、痛苦不堪。一个人虽然生理上非常快乐,可是因为心理上的痛苦,我们可以说这个人是不快乐的。心理的安乐或痛苦永远超过生理的快乐或痛苦,因为心理的力量更为强大。

心理上的安乐是可以培养的吗?要如何增长这种安乐呢?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透过非宗教信仰─人类基本价值观念,培养心理上的安乐以及驱除心理上的忧虑;第二种是透过宗教信仰的方式寻求心理上的依靠,让心获得安宁。所以,无论我到何处,我都会努力推动人类的基本价值观—爱、慈悲、关怀。因为爱与被爱、关怀与被关怀,这些人类的基本价值观,是我们生存所必须具有的非常重要的观念。为了使这种观念普及至所有人类,我觉得一个正确的推动方式是:这种基本的人类价值观必须要透过非宗教信仰来推动。在这里,这个“非”字并不是要否定宗教信仰,而是说在推动爱与被爱的观念时,不是以宗教信仰为主去推动。

如果我们在发展物质的同时,无法改善心理上的层次,那我们就只能满足成办快乐的次因,无法圆满快乐的主因,如此就本末倒置。我们应该在满足物质所需的同时,也去满足心理快乐之所需,这样才能成办一个健全的快乐,不是吗?可是我们往往很重视物质的追求,而忽略心理上的追求。到头来,自己无法得到真正的快乐,因为快乐的主因是心理上的满足、心的安宁。这也就是我必须要推动人类基本价值观念的原因。

所有的哺乳类动物,一生下来时,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但是却很容易地投入母亲的怀抱,希望永远被紧紧地拥抱着。同样地,母亲并不是因为第三者的压力而强迫自己去拥抱自己的孩子,绝对不是。母亲会想去拥抱、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孩子,这是一种非常自然的现像。因为我们的身体,为了生存、为了生命能够健全地维持下去,需要被爱的环境。孩子和母亲的互动非常自然,并不是刻意的。母亲在怀孕时自然就会有母奶,孩子一生出来,母亲就有奶给孩子吃,这就是生命能够正常地维持下去的一个自然的生理机制。我们这个身体需要被爱,我们需要爱心才有办法延续生命,所以说人类的基本价值观就是慈悲、爱与关怀,而这三者的基础是建立在我们身体的基本需求上。有一次我与一些科学家交谈时,有位科学家提出了他的研究报告说:当我们生气时,血液就会流到手背。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候准备要打人,或者说准备捍卫自己。更奇妙的是,当我们害怕时,血液居然会流到脚上去。为什么呢?因为害怕时就要准备逃跑。所以很多情绪都跟我们的身体有直接关系。讲到慈悲、爱与关怀时,如果我们直接联想到的是宗教信仰这一领域,那是错误的,慈悲、爱与关怀是建立在我们的身体所需上,与宗教信仰没有关系。

因此,我在此呼吁我们的教育界,不应只是为了满足物质上的追求,而给予这方面的知识教育,应该更进一步地教育下一代,为了有一个健全快乐的人生,我们要如何培养爱、慈悲与关怀。我觉得这才是我们教育界必须注意的重点。这种基本的人类价值观,英文叫作 secular ethic ,也就是与宗教信仰无关的道德观念,我们称它为“非宗教信仰的道德观念”。这种道德观念非常重要,它并不是建立在法律制度上,而是来自于认知基本价值观—爱、慈悲、关怀的重要性上。知道了爱和慈悲是多么的重要,知道被爱、被关怀是多么的重要,从而自愿行持这种非宗教信仰的道德。具有这种自愿的道德观念,才是真正 secular ethic 的意思。我们必须尽量地推广这个理念,让更多的人知道爱和被爱的重要性,自愿地来增长他们的爱,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爱、更多的关怀。

为了得到内心的安乐,除了透过非宗教信仰的道德观念,还可以采用另外一种方式,即宗教信仰。由人类的历史可知,许多传统宗教信仰,如印度婆罗门教、佛教、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等,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确实帮助过千千万万的人,未来也一定会继续帮助人们。这些重要的传统宗教信仰都一致强调人必须要有爱心。爱心、忍辱、满足及自律等善德善行,是这些重要信仰一致的教训及共同的修行。虽然每一个宗教信仰的思想内涵大不相同,可是这些不同的内容都有一个共同目的,那就是要建立一个充满爱的社会。一个充满爱的生命,才是有意义的生命。各大宗教的目标是相同的:带来更多的爱、更多的关怀,以及更多的和平。其差别只是方法及理念不同。

信仰自己的宗教,尊重其他的宗教

这些不同的方法,我觉得也是需要的,因为每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文化背景不同,无法只透过一种方法、理念就满足不同的所需。不说其他的信仰,就连对佛教徒,佛也说了不同的宗义,像一切有部、经部、唯识及中观。佛为什么要说出这些不同的宗义呢?并不是佛陀自己搞不清楚状况而说出这些矛盾的宗义,也不是因为佛陀刻意地要制造学生间的矛盾,而是因为每一个人的根器不同,能接受空性的程度也不同。若在他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对他说太深的道理,他不仅不会通达,反而会有排斥的危险,所以佛陀只能配合弟子的根器,在他能接受的情况下,说出适合他根器的教法。佛教徒尚且会因为不同的根器,需要不同的宗义思想,更何况是其他的宗教。为什么这世界需要这么多宗教?基督教徒会觉得有基督教就够了,为什么还需要佛教、伊斯兰教或印度婆罗门教?若从一个认为有造物主的宗教信仰来看,其实这是有答案的:因为这些不同的宗教都是上帝创造的。上帝因为看到了不同的根器,需要用不同的方法,才可达成爱和被爱的有意义的人生,因此上帝就创造了这些不同的宗教。因为这些不同的宗教是上帝所创造,所以我们必须尊重这些不同的宗教。用不同的角度去思惟,及透过对实际状况的认知,我们可以保持对其他宗教信仰的尊重。虽然我们具有不同的哲学思想,可是仍然可以尊重其他的宗教信仰,因为这些宗教信仰确实能带给人类无比的贡献。

当然,在任何环境里,都有一些麻烦制造者。但是这些制造麻烦的人,他并不是因为宗教而去制造麻烦,是他本身的烦恼作祟、是他本身的问题。就像我们不能因为某个国家有很坏的人,就认定这个国家的人都是坏人;同样地,我们也不能因为具有某个宗教信仰的人有非常糟糕的行为,就认定这个宗教是坏的,这是错误的想法。我觉得宗教间彼此和睦相处非常重要,所以在此必须澄清信和敬的不同。信心只能针对自己的宗教,因为你相信这个宗教,所以以信的角度而言,自己只能有一个宗教。但是以敬的角度而言,我们可以容纳不同的宗教信仰。为什么呢?为了更多人的和谐、更多人的安乐,我们必须尊敬这些不同的信仰。这些传统的宗教信仰,在过去及现在都带给人类社会无比的贡献,将来也会如此。可是如果谈到了新创立的宗教,那我就不敢苟同了。现在有许多不同以往、未曾有过的宗教,仔细地去看看他们所讲的内容,几乎都只是把前人所说的东摘一点、西摘一点,混合地讲述而已。这样的话,我就觉得没有必要。因此我不认同新创宗教的做法。

无论何时,我在西方讲述佛法时,都会呼吁听众们要保持原有的传统宗教信仰。我在这里解说佛法,并不是来这里推广佛法,请你们不要误会。因为我希望每一个人都保持自己的宗教信仰,这样比较稳定,所以不要轻易改变自己的信仰。曾经有人,他觉得佛教很好,于是就改变了自己的信仰。但是在他临终时,他突然觉得有造物主的存在,于是就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变成佛教徒,内心产生了疑惑。临终时,如果有这种疑惑,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再强调,特别是在西方国家讲述佛法时,我只是希望他们透过我的讲述能了解佛法是什么,而不希望他们因此改变原有的宗教信仰。那么,为什么要了解佛法的内容呢?因为唯有了解其他宗教的内容,你才能出自内心地尊敬其他的信仰。如果你不认识对方,不知道其他宗教在讲什么,如何知道这些宗教能给人类社会带来贡献呢?为了油然地对其他宗教生起尊敬,我们必须相互了解,我觉得这一点很有必要。以我个人而言,我对学习其他宗教的内容很有兴趣,这是我一贯的作风。但是我在西方讲法时,都会先呼吁他们不要轻易转变自己的宗教信仰。也许在几百万人里面,有少数人是相应于印度婆罗门教、或佛教等,但是我还是会告诉他们,改变信仰一定要特别地小心,不要轻易转变。总的来说,我希望你们大家能保持你们自己原有的信仰。

《戒经》中有一句话:“若无人请法,无需说法。”我希望在西方的这些佛教中心,不要以弘扬佛法为主,而是当有人请法时,我们就负起讲法的责任,帮助他们消除对佛法的疑惑,这是我们建立佛教中心的主要目的。同样地,我也在此呼吁西方的传教士,你们不要把弘扬自己的宗教作为自己的主要目标,因为在历史上,宗教之间的斗争很多是因为过分地弘扬自己的宗教而产生的。这么做,对宗教之间的和谐完全没有利益,只有伤害。传教士真正的责任是什么?如果对方是基督教徒,你也是基督教传教士的话,那你有责任去解说,使他心中对基督教信仰的疑惑消除;如果传教对像不是基督教徒,传教士就不需要太在意宗教信仰的传播或是弘扬,否则会带来很多问题。

今天,我讲法的主要对像是内地的华人。在中国的历史上,佛教的确是汉人的传统宗教信仰,所以我在此为你们解释佛法内涵就没有丝毫顾虑。我对西方人讲述佛法内涵时,有时候内心并不是很踏实;但是对你们讲述佛法,我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我的内心非常舒坦。

佛法的修行就是要把智慧发挥到极致

宗教信仰大致可以分成两大派:一派认为有造物主的存在,另一派则认为没有造物主的存在。但是无论是认为有造物主还是没有造物主,都强调无限的爱及无限的关怀。以有造物主的观点而言,他们认为造物主创造了生命,创造了我们人类,所以我们必须去爱其他的人,因为人都是上帝所造。有了这种概念,我们可以透过自己的信仰,培养对于别人、甚至是不认识的人的爱心或关怀。这是非常强而有力的,因为我跟上帝(或造物主)非常接近,所以我自然要珍惜上帝所创造出来的一切。这就是在有造物主的观点下,如何培养爱心。至于佛教、数论派(及顺世派),则是否认造物主的宗教。对佛教而言,一切都是因果形成的,因为因果都是互相观待、互相依赖而有,所以你越是利益他人,间接地就为自己带来更多的好处。因为善因必得善果,所以爱他人越多,自己将来就会得到更多被关怀的善果。更进一步地,讲到自他相换的道理,说到了如何去爱一切有情众生。所以,我们不只可以以非宗教信仰的道德观念来增长心灵的安乐,还可以透过宗教信仰的方式来满足内心真正的安宁。拥有内心的安宁,才算是真正拥有健全的快乐的人。

佛教不认为有造物主,修行并不是相信造物主且遵从他的命令。佛教的修行绝对不是有第三者命令我们这样做、那样做,绝对不是这一回事。佛法的修行是什么?就是要把人类的智慧发挥到极致,去认知实际的状况,并且配合所认识的状况做取舍,让内心获得改变而得到安乐。因此,学习教理非常重要。对于佛法的认知,不能只凭着对三宝的信心,或因为是传统、习俗,所以就自许是佛教徒,以这样的信念修行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学习佛所说的内容。佛到底说了些什么?祂所说的是不是符合实际状况?这种学习相当重要。所以,我对于能在此为内地的华人解说佛法,感到非常荣幸,同时也希望你们各位都能好好地学习。

现在,我们先从无常说起好了。无常其实是一种法性轨则。大到三千大千世界,以科学来说,就是宇宙里面的任何一个星球,无不是在改变当中。以我们居住的地球而言,太阳系形成到现在大概有五十亿年了,直到十亿年前才有所谓的生物,再慢慢演化出人类。依此推论,说不定所有的生物会在十亿年之后消失,甚至太阳会在五十亿年后完全地坏灭。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改变当中,都会因无常而慢慢地消失、慢慢地坏灭。人类的形成与坏灭也就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

可是人类与其他生物不同,人类具有超越其他生物的智慧。因为我们会对过去产生回忆、对未来有计划,由此而生出许多不必要的冀望与疑虑,从而使得人类社会产生许多复杂的问题。这些复杂的问题是其他动物所没有的,只有人类才有。例如,我们会为了消灭敌人而组成军队,去引发战争。“战争”这两个字,只有在人类的社会才有。在动物的社会里,虽然也有群体的争斗,却没有所谓的战争。从人类历史来讲,早在石器时代,人类就会以石器去研发武器;之后到了铜器、铁器时代,会运用更好的材料来制造更新的武器,相互杀戮;一直演变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过去,人类会为战争而感到骄傲,因为在战场上杀戮敌军而觉得自己获得永恒的胜利。可是这种观念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已经产生改变,我们不会认为打击对方就能获得永远的胜利。相反地,在世界各地,我们听到越来越多呼吁和平的声音。可见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有越来越多的人渴望和平而不希望有战争,这种演变是我们可以看得到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因为这些改变合乎实际的状况。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有越来越多的人对于佛法,尤其是对于藏传佛法,也就是对藏传佛学教理及哲学思想的部分很感兴趣。从人类的历史来讲,许多传统宗教都有悠久的历史,如犹太教已有四千多年历史,基督教及伊斯兰教等也接着兴起。但是所谓的 religion 是偏向于信仰的部分,这跟我们藏文的“确儿 ”或梵文的“达尔玛”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所谓的 religion ,偏向的是信仰,而不是反复地观察、研究探索、追求真理。而现代科学的精神,是透过反复的观察、实验,然后得到结论。所以十八、十九世纪科学兴盛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放弃自己原有的宗教信仰。以前有位来自英国BBC电台的记者跟我做专访,他说上帝是非常神秘、不可思议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神通广大。他这么说的理由是什么呢?他说上帝创造人类的同时,也一并创造了人类不可能了解上帝的一面,这就是上帝不可思议的理由。所以说一般的宗教信仰,英文的 religion ,它是偏向信仰的,它没有办法运用智慧去反复学习与思考,让自己的智慧能力发挥到最大,只是凭着信仰的力量来支撑。相反地,现代科学主要是透过逻辑思考,或是反复的测试、实验之后,对真理有更深一层的认识。所以宗教与科学一直都无法并行。虽然传统宗教中有许多教人行善等非常好的教授,但是很遗憾地,就是无法被科学认可,因为科学与传统宗教偏向不同,一者偏向求真理,一者偏向信仰。因此,科学家一般都不会从宗教信仰这方面去获取科学的信息。当然个别的科学家毕竟也是人,也会有烦恼,为了减少内心的烦恼、寻求内心的依靠而去信仰宗教,那就另当别论。整体上,在科学的体系里面,不需要从《圣经》、《古兰经》中摄取科学的信息,因为二者完全不相干。

佛法与现代科学

众所皆知,佛法流传到许多不同文化的国家,如泰国、中国、缅甸、日本、韩国等,这些国家早期就与西方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有些国家还曾经成为英国或法国的殖民地。但是在过去东西文化有联系的几百年里,我们却看不到有西方科学家想从佛教思想里得到所需的信息。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曾经研究佛理而说:“将来如果有一种宗教可以跟科学并行,那就是佛教。”很遗憾地,早先我们并没有看到任何科学家真正对佛法产生兴趣,并从佛法中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历史上没有这种迹像。可是在过去近二十年当中,藏传佛法的内容让科学家越来越感兴趣,这包括了研究脑部的科学家、研究心理的科学家,还有研究数学、物理甚至是量子力学方面的科学家。尤其在量子力学的理论方面,科学家已经证明,没有任何一个色法可以被剖析而到最细微的状态,因为无论多么细微的物质,它都可以继续再剖析下去。所以便得到一个答案,以佛法来讲就是:有寻有找下,找不到。每一个东西都没有一个最究竟、最真实的存在,因为可以被无限地分解下去。但这些研究量子力学的科学家们遇到了一个困难:因为这些色法都非常虚假,去寻找的话,找不到,那么该如何去诠释这些色法的存在呢?在这个时候,藏传佛法的思想就可以帮助科学家,那就是:色法在有寻有找下找不到,但是仍然可以以唯名安立而有来证明它的存在及一切作用的存在。同样地,当研究大脑的科学家深入研究意识的作用、性质与定义时,就会遇到问题。光以脑细胞或脑神经的运作而产生 consciousness 或 mind ,在粗略的层次上,或许还可以解释,但是若要再更深入地去解释,却没有办法。所以他们要从佛法,尤其是藏传佛教的心类学里面去获得答案,才能解决他们内心的疑问。我觉得这是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很值得我们骄傲。到目前为止,以文化历史而言,没有科学家为了有关科学的问题,去从其他任何宗教里寻求解答。唯有佛法,尤其是藏传佛教,可以提供科学家帮助或答案。

有些人把科学家与佛教徒之间的文化交流取名为 dialogue between modern science and Buddhism ,就是:现代科学与佛教之间的对话。我觉得这种说法不是很正确,佛法的范围非常大,而我们和科学家之间的交流却不需要谈到有没有前后世、有没有解脱、有没有办法成佛等问题。为什么我们今天会与科学家产生交流?原因是,现代虽然物质方面非常丰裕,可是丰裕的物质并不能完全解决内心的问题,内心仍有烦恼、有痛苦。为了解决这种痛苦,为了给人类社会带来更多内心的和平和真正的利益,科学家对内心的问题产生了兴趣,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想要从长期学习佛法的人那里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因而便产生了交流。

完整的佛法解释有基、道、果三种层次

我平常讲说佛法时,是从三种层次来说:第一个层次,以英文来讲叫作 Buddhist science ,就是佛法科学;第二个层次叫作 Buddhist philosophy ,也就是所谓的佛法哲学;第三个层次,我们把它称为 Buddhist religion 或 Buddhist practice,就是佛法的修行,即如何把所学的内涵付诸实践。三种层面的解释并不是我自创的。完整的佛法解释有基、道、果三种层次。以金刚乘来说,基是实际的状况。道是所修之道,果是所成之正果。以显教(般若乘)来说,基是二谛,道是二资粮,果是二身。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行的一切,是为了将来能够获得圆满的果位而做的,要按照符合实际状况的道理去实践,而不是偏离实际状况,捏造出一套谬论,再来做修行。

什么叫作实际的状况呢?就像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有形色的一切法,其实刹那都在改变着,这就是它的本性。我所谓的本性,并不是指空性,而是说它会改变的这个性质是实际的状况。在改变的基础下,我们取名为时间,但若去寻找时间的话,是找不到的,我们只是基于这种改变的施设处来安立时间的存在。基道果的基,就是指唯名安立而有、具有作用的存在。存在可分两种:一种是会随因缘而变化,我们称之为无常法;另一种是无论过了多久都不变的,取名为常法。无常法又分三:一是有形色的无常法,取名为色法;二是本来就具有的了解事物的能力,具有唯明唯知这种觉性的识,取名为心法;三是既非色法也非心法的无常法,称为不相应行法。

为什么要去了解这些实际的状况?了解这些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因为每一个人都想要离苦得乐。如果我们真的想要脱离一切的痛苦、获得安乐,那就要以符合实际状况的方法来寻求什么是痛苦之因,进而把它消灭掉;寻求什么是快乐之因,进而聚积乐因。这样非常理智地看清楚实际状况再去取舍,才能让自己真正地离苦得乐。痛苦和快乐的改变,并非不经由因缘,自己就可以改变,也不是随时想怎样就会怎样。实际的状况是,一切无常法都会改变,会透过因缘而改变,我们内在的痛苦和快乐也是如此。所以,我们对实际状况认知得越多,就越能够把对实际状况的认知应用在生活上,成为一种修行。所谓的修行,就是累积快乐的资粮,去除痛苦之因。

我们与科学家交流时,是就佛法科学这一部分的内涵来做交流,没有谈到佛法的修行、成果等。当然,在物理科学领域,科学家对我们的帮助很大,我们可以从科学的结论获得很大的利益。这也是为什么,世亲菩萨所著的《俱舍论》是非常好的论典,但是当我看到第三品说到器世间的形成,尤其说到须弥山时,曾想:如果当初世亲菩萨没有写上这一品,该有多好!有位印度的大师也曾经写了与《俱舍论》非常相似的著作,但是他就没有写器世间的内容。为什么会说这件事?因为按照《俱舍论》的解释,我们现在正居住在须弥山的阴影里,但是我们却看不到须弥山的存在,这不是很矛盾吗?《释量论》中讲到无缘正因时说到:如果这一法是存在的,就应该被看到,但是看不到,所以就可以否定它的存在。如果须弥山是存在的,既然它的阴影我们都可以感受得到,那我们就应该可以用肉眼看到须弥山,但却看不到。导师释迦牟尼佛曾说:“比丘与智者,当善观我语,如炼截磨金,信受非惟敬。”也就是教导我们:不要马上就相信佛所说的一切教法,要反复思惟观察,再去相信。一开始就以一种爱慕的、崇拜的心而完全接受,是错误的。同样地,宗喀巴大师也说过:“明明看到与正理相违,还去主张这种内容,就不是具量士夫。”所以我时常强调,如果真的具有那兰陀寺的传承,我们就必须学习那兰陀寺传承所带来的精神:对于任何的道理,都必须是在与正理无违的情况下接受;如果在正理上无法成立,就不应该接受,更何况是在与正理有违的情况下,更不应该接受。

透过对这些道理的思惟,我们知道学佛是非常理智的,要把实际的状况看得非常清楚。为了看清楚实际的状况,我们必须运用脑力,让智慧发挥到淋漓尽致才行。只有透彻地了解实际状况,才能坚定我们的修行。我相信在物理方面,尤其是在色法方面的知识,我们可以从科学家的报告获得更多的帮助;同样地,我也相信,我们可以提供给科学家想要知道的心理方面的内涵,进而帮助他们解决其内心的困惑。我相信我们双方之间可以互相弥补、互相帮助。

因果论的三大条件:不动缘、无常缘、能力缘

今天的科学家可以透过仪器证实佛教所说的细微无常的存在。佛教说“诸行无常”,即一切有为法都是刹那改变。为什么会有刹那改变呢?我们从肉眼看到的粗分无常来推理,自然就可以知道。像我一开始到印度时是二十四岁,今天已经是七十二岁的老人了。从一开始非常年轻的一个青年变成老人,其间的转变绝不是突然发生的,改变是在每一刹那当中。为什么会每年都在变呢?是因为每个月都在改变;为什么会有每一个月的改变呢?是因为有每一个星期的改变;为什么会有每一个星期的改变呢?是因为有每一天的改变;为什么会有每一天的改变呢?是因为有每一时辰的改变;为什么会有每一时辰的改变呢?是因为有每一分钟的改变;每一分钟的改变是来自每一秒的改变;每一秒的改变是来自每一刹那的改变。由此可知,凡是由因缘所生之法,都是在刹那改变中,这就是四法印中的“诸行无常”。

因为实际状况是如此,佛教配合实际状况就说了不可磨灭的事实,那就是因果论。因果论来自三大条件:第一叫作不动缘。什么叫不动缘呢?我们不认为一切会改变的万物是因为造物主的想法改变而创造出来,所以叫作不动缘。因为从逻辑上推理,如果一切万物是由造物主所创造,那造物主是常法还是无常法?如果造物主本身并不是常法而是无常法,那他就会改变。如果造物主也会改变,那就是说一定有一个因缘去推动造物主在改变。如果有这样一个因缘,那么变成造物主之前又有其他的因,造物主就不是真正的造物主了,因为他还要依赖先前的因缘来改变。如果说造物主本身完全不会改变,那就是常性了,那他就不可能创造出什么来。所以我们说一切有为法不是常因而有,不是来自于造物主。

第二是无常缘。我们认为一切会改变的法,都是由会改变的因缘而生,所以叫作无常缘。也就是说,每一个正在改变的法,在当下就具有会转变、会坏灭的性质,这是因为促成此法的因本身具有坏灭的性质,所以由此而生的果必定也会有坏灭的性质。

第三是能力缘。在因果演变的过程中,异类因没有办法感同类果,每一果都必须由它的同类因缘形成。当然,这个同类因缘是以主因来说,而不是以俱生缘来说。如这一株苗的产生,它的主因是那个种子,它们必须具备同类的性质,才能产生这种果实的苗。但是如果讲到俱生缘,像阳光、水分、肥料、土地等,就不一定是同类的性质。主因和主果,佛教专有的名词叫作近取因和近取果,近取因和近取果的关系必须是同类性质。一切刹那变化的法都是由能力缘产生。

所以只要是无常法,就必须要从不动缘而有,必须要从无常缘而有,必须要从能力缘而有。正因为实际状况是如此,所以因果论从此形成。现代著名科学家达尔文在他的演化论中曾经说到,万物都是透过演化演变而形成的。这与佛教说,一切在改变的万物并不是由造物主创造出来的,而是由它自己同属性的因缘慢慢变化而成的,内涵刚好相同。

缘起

佛陀在二千五百年前说到了缘起见,缘起见中最基本的就是因果论。佛所说的缘起道理,的确是非常地不可思议,实在令人由衷地敬佩佛陀的智慧。因为是由因果形成种种的改变,就可以否定我是常法、是一者、是独立的。常、一、自主的我是不存在的。与此同时,有一个问题:我是怎么存在的呢?我的存在方式,只能是透过身心安立而有,如此而已。远离了身心之外的我、常性的我、自主的我、单一的我都是不存在。

什么叫作由身心安立而有?就像你们现在看到正在讲法的我—嘉瓦仁波切,你们是先看到我的身体的某一部分,无论是我的长相、我的声音,而间接地知道我是嘉瓦仁波切。不可能不需要经由嘉瓦仁波切的身、语,直接地去认知现在说话的人是嘉瓦仁波切。同样地,你们认知自己时,如自己的名字叫札西,是透过札西的身或札西的心来认识到“我是札西”。要摒除身心去找出一个札西,是找不到的。正因为如此,当我们看到札西的身体变老时,会认为札西是老人;要是札西的身体现在非常年轻,我们就会经由他的身体认知札西是个年轻人。同样地,如果札西今天听到了一声赞美,札西的心非常快乐,我们会说札西是一个快乐的人。如果札西和札西的身心完全分离,札西像是个主控者,控制着身心,身心被札西所控制,那为什么札西的身体老时,要说札西老呢?这没有道理。为什么札西的心快乐时,要说札西快乐呢?这也没有道理。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札西的身体老的时候,札西也就跟着变老;当札西的心喜悦的时候,我们会说札西高兴。由此我们可以推知,札西的存在是由他的身心而取有,这是札西唯一的存在之道。

如果我们认为札西是身心取有,这可以理解,但是真的是唯取有吗?札西的存在只是身心取有而已,或札西是在身心里面呢?现今大部分的人说到我的时候,都是往内指,不会往外指,好像我是在身心的某一个部分里。受到科学影响的人,可能会说:“我是在脑部吧?”早期佛教的内部思想也有认为我是由身心而安立的,可是我在身心里面,是必须去找到的。这也是为什么会有种种的名相产生,如阿赖耶识。(自续派认为我的事相是第六意识。)不认为我是由身心安立之后的唯取有。他们认为我在身心里面,是必须要找到的。龙树菩萨在《宝鬘论》里说到:“士夫非地水,非火风非空,非识非一切,异此无士夫。”同样地,《心经》也说到:“……无眼耳鼻舌身意……。”上述的经论都可以证明,所谓的我,无论从身还是从心去寻找,都不可能被找到。一般我们会认为五蕴比较容易找到,以色蕴来说,手指所指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是色蕴,所以会觉得色蕴比较容易找到,比较实在。“我”比较抽像,手指所指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它都不是我,所以找不到“我”。也就是色蕴比较容易被找到,“我”不容易被找到。因此,要了解“我”是找不到的,比较简单,要了解色蕴是找不到的,比较困难。所以,《心经》“照见五蕴亦皆空” ,这个“亦”字是什么意思?不只找不到“我”,“我所依的身心五蕴”也是找不到的。这才是佛陀及龙树菩萨父子的最究竟意趣。因此说到,所谓的无我,并不是单纯地寻找之后找不到而已,而是说我是透过身心安立而有,是唯取有的方式而存在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存在方式。这才是最深奥的空性的内涵。

我不是从我的身体而生,也不是从我的心而生,但是却可以从我的身心形成我。所谓形成,就是取有而产生作用的意思。身心不是形成我的因,我不是身心的果,所以我不是从身心而生,但是我却依赖于身心而取有、产生作用。就像果由因生,因不是由果生。此因之所以为因,是依赖着将要形成的果而说是它的因,但这并不是说因是由它的果而生。拿札西来讲,札西的父母在还未生札西之前,只是一对男女而已,不能称他们为父母,没有父母的作用、性质。札西的父母不是由札西所生,但是札西父母的一切作用、性质,都是由札西形成的当下而有。所以取有不单单是个概念而已,而是父母的作用等,也是由札西的缘故而形成,这才是真正取有的内涵。

在说因果缘起时,只是很单纯的果依赖因而生,是透过果由因生说到了缘起,这是粗分的缘起。再譬如这朵花的因为什么是这朵花的因呢?是因为将来生的花,所以我们才说这个种子是花的因。这个种子具有花因的作用、花因的性质,是依赖着将来要生的花而去取有的。所以透过因果缘起,我们可以进入更深一层的缘起─观待、取有的缘起。我们讲到因果缘起时,只能局限在无常法的范围里;但是当讲到更深的观待、取有的缘起时,不只果依赖着因而有,因也同样依赖着果而形成了因的作用。这种互相观待的缘起,不仅遍布于所有的无常法,也遍布于所有的常法,因为常法也是依赖无常法而有。

缘起见的利益

当我们具有这种因果缘起见及观待缘起见,具有了全面性的缘起见时,我们对于事物的看法就能更多元、具有全面性。因此无论遇到任何挫折,无论处境有多难,我们就不会小心眼地看待单一事件。我们可以知道,今天发生这么糟糕的事,其实它跟昨天的、甚至跟前天的或先前的因缘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是互相观待依赖而有的。当我们如此宏观地、全面性地看问题,那么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看得更透彻、更远,也能有远见地做出预防,而不会因为当下的一个挫折就马上被打败。我时常呼吁:无论是政治家还是生意人,从事任何一个行业的你,如果能有缘起见,做任何一件事情时,就能全面性地来处理。这样做有一个好处:自己不会因为某件好事的发生而兴奋过度,也不会因为有坏事发生而感到沮丧,乃至有轻生之念,内心不会产生如此极端的起伏。我觉得就情绪起伏这一方面来讲,西方人比较明显,一般西方人,高兴的话就非常高兴,有点过度兴奋,一旦遇到挫折,动不动又把“自杀”二字挂在嘴上,或真的就跑去自杀,容易沮丧过度。这种过分的兴奋、沮丧,对自己的心理、生理都不是件好事情。西藏人可能是受到了佛法的熏陶,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一般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也会感到高兴,但马上会觉得“也就是如此”,不会过度兴奋;遇到一些挫折时,也不会沮丧失望到要跑去自杀。就是因为受到了佛法的影响,一般西藏人的想法比较宽广,不会只看当下的那一个点。如果内心不能全面地看待问题,只看到某件事的一个点的话,那肯定会有过度兴奋或过度沮丧的危险。有些西藏的修行人,文革前后被拘禁在监牢中二十多年,被释放后辗转来到了印度。我在跟科学家进行交流讨论时,曾经提到这样的事。他们就好奇地想要采访这样的修行者。后来就真的跟一位这样的修行者碰面,并去做包括脑部的测验等实验。事后,他们跟我说:真的是非常不可思议!因为这一位西藏修行人,他在过去坐牢的二十几年岁月中,曾经有好几次差点被杀,如果是一般人,其内心的焦虑程度已经让他无法成为一个正常人了,因为所受到的压力是无法想像的,但是这位修行人现在的心理反应上,却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常,这真是使人感到非常地惊讶。可见缘起见不仅能让我们更适当地去处理每一件事情,而且绝对有助于保持内心的平衡。具有全面性的、宏观的智慧—缘起见,再加上慈悲心、菩提心的话,我们的人生就真的是没有遗憾了,可以活得非常有意义、非常快乐。

北印度北印度不定时会举办科学与佛法之间的交流会。有一次的会议主题是慈悲心,一位我认识的非常著名的科学家,在交流会上说到了他个人的脾气。他小时候曾经遭到父母亲的责骂,特别是他的母亲,导致他脾气也非常暴躁,很容易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是透过这段期间对慈悲心这个主题的观察、讨论,他对我说:“在这六、七个月当中,我从来都没有生气,感觉非常地好。”他甚至还说:“这种体验,无法用科学对脑部的研究来实证。”我们从这样活生生的实例可以了解到,慈悲心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是这种改变往往只是在觉受的层次上,无法用科学数据来证明。

总而言之,佛教的缘起道理确实是非常不可思议。只有透过缘起,我们才能了解实际的状况为何。我们相信世间的万物不是由造物主成办,也不是无因而生,更不是由常因而生,万物都是由它自己的因缘,按同类因感同类果的因缘规则而产生。这也是为什么,佛陀在初转法轮时,说到了苦谛、集谛、灭谛、道谛等四谛的内容。我们每个人都想要离苦得乐。如果我们不想要痛苦,那就要去了解痛苦的性质、它的因又是什么,这样才能真正地避免痛苦,甚至完全消灭痛苦的因缘。

此是苦谛、此是集谛、此是灭谛、此是道谛

佛陀在最初介绍苦谛时说:“此是苦谛”。如果我们所要认知的苦谛只是现在痛苦的感受,那并不需要去学习,因为每个人都已经了解这种痛苦的感受。苦谛并不是现有痛苦的感受而已,而是更深层的痛苦本质。譬如我们生病时,无论外在的病况如何,以科学的角度来讲,可能是由某一种病毒引起,或是带有病疫的细菌感染才产生疾病,总之要找出病因,才有办法知道这个病的性质、因缘,才有办法消除这个病。同样地,我们要认知的痛苦不只是表面上的苦受而已,而是痛苦的本质,这是为什么苦谛中有个“谛”字。在解释四谛时,还会说到“此是苦圣谛”,为什么要多加一个“圣”字?因为是唯有获得圣道的圣者才可以以现量看到的真谛,凡夫无法以现量看到痛苦的本质。虽然我们在未到达圣者的境界前,不能以现量看到痛苦的本质,但至少我们现在可以以比量推理而了解。要知道这个痛苦不只是痛苦的感受,还有更深层的坏苦、行苦。换句话说,坏苦和行苦是苦苦的更深层内涵。

我们把痛苦分成苦苦、坏苦、行苦这三层,这三苦并不是造物主创造的,也非无因而生或由常因生,而是由因缘变化而成。佛陀为了让我们了解痛苦的因缘来自于何处,所以就说了集谛。有时候,我们可能会觉得苦受的正相违就是乐受。可是很多时候,这种快乐的感受正是带来痛苦的因缘,尤其是由业和烦恼所带来的有漏的乐受。所以去除痛苦不仅要把痛苦的感受拿掉,连痛苦的因缘也都要拿掉。彻底断除了这些痛苦的因缘及种子的当下,我们就获证了涅槃(灭谛)。换句话说,获得涅槃时,其实就是断除一切痛苦及其因素的当下。证得灭谛的方法(或道路),我们把它取名为“道谛”。所以说“此是苦谛、此是集谛、此是灭谛、此是道谛。”这是以四谛的性质来诠释四圣谛,也就是解释了所有实际的状况。实际的状况就是如此,是真谛。

有人可能会问:苦谛、集谛,我们可以看到、感受到,但灭谛、道谛,我们却看不到、感受不到,要怎么去证明它们是实际的状况呢?虽然我们看不到、体会不到,但却是不可否认。我们现在有颠倒执着,所谓颠倒执着,是它所执取的对像和实际上是不吻合的。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生起颠倒执着的正对治,可是因为实际的状况是存在的,真理永远不会改变,颠倒执就有被消灭的一天,而了解真理的智慧是存在的,因为真理存在之故。如前所说,与身心完全分离的我或控制者身心的这个我,是不存在的,可是我们却一直有身心被我控制、我可以控制身心的感受,所以我们现在有我执。身心外有一个能够控制身心的我,这种我并不存在,只要此真理存在,终有一天,我们能认知它。

透过所缘相同、所执正相违的智能,来对治颠倒执,而证得灭谛和道谛。为了能够更深入地了解灭谛和道谛的性质,我们就必须研究真理的内涵,什么才是真相、真谛?佛根据万法存在的情况说了两种现像,称为“二谛”─世俗谛和胜义谛。为了了解四圣谛的内涵,尤其是灭谛和道谛的内涵,我们必须了解二谛。什么叫作世俗谛、胜义谛呢?其实二谛的名称,外道婆罗门教也有。内道的有部、经部、唯识及中观等四派也都有世俗谛和胜义谛的名称,但是我们要认知的二谛应该是要配合大乘上部─中观─所说的二谛。中观派认为二谛在每一法上虽然都是异体,但同性地安住。也就是说,每一法可以用两种方式来诠释:它所呈现的、让我们看到的部分,以及它真实存在的内涵。譬如说法庭上,被告与原告常常互相争辩,如果法官只是片面地听信一方说什么,那他就没有办法判定任何的案件。因为被告一定会说他对,同样地,原告也会说自己对,可是矛盾的双方不可能都对啊!所以说所见未必是真实存在,实际状况是如何,应该透过各种的证据,反复地观察研究,才有办法定案。同样的道理,诸法也有表相及实际存在两种诠释方式。当我们对某对境生起强烈的贪,就会说它好、它美,认为这都是从它本身方面呈现的。但实际上是如此吗?当我们产生了强烈的瞋心时,会觉得这个境的不好也完全是从境上呈现的,因而生起排斥的感觉。但实际上是如此吗?透过这种观察,就知道所看到的和存在的并不相同。所以一定要去了解世俗和胜义二谛的内涵,如果不了解,就无法彻底了解诸法的真实存在方式。透过对二谛的认知,我们才能相信灭谛是可以成办的,也才能相信成办灭谛的因缘─道谛─及其所有的支分。

知苦、断集、证灭、修道

要了解佛法,心是非常重要的。所谓的离苦得乐,不能只从物质上去追求。有形色的物体本身并没有快乐、痛苦可言,快乐、痛苦的基础是感受者—能够思惟的人,在生命的基础上,才有所谓的快乐和痛苦。虽然有些花草树木,像含羞草,当我们去触碰它时,它会缩起来,好像有羞涩的感觉,但并不是说这个草有意识,而是当我们的手去触碰时,可能是因为接触到某种元素,所以产生了含羞草这样的现像。又好比灯火本身,就是油灯所燃起的那种灯火,它本身并不会羞涩,可是当我们要去触碰这个火的时候,火好像要偏到另一个方向去,这是因为我们的手要接触它时,产生了风力。所以这些花草树木、机器人、甚至计算机等,它们并没有自己的感受。以计算机为例,是我们人给予它指令,它才会遵守指令而做一些程序上的改变,它不是由自己的力量或自己的思惟而去做改变。科学家曾经提到,如果我们把人类自己的大脑做成计算机的话,那这个计算机会非常非常大,像大房子一样才行。可见我们这个小小的头脑里面,具有令人无法想像的记忆力等,它的作用确实不可思议。总而言之,我们的意识,或说是识、心等,具有思惟、感受的作用。它的因缘有很多,有来自于外的,也有来自于意本身。以佛法来讲,由眼根、耳根、舌根等外根所产生的识,我们称为根识,如来自于眼根所产生的识叫作眼识。另外一种识,并不是从眼根等而产生,我们把它取名为意识。

所谓的快乐或痛苦,是从心来说的。但是这一部分的内容并不是现代科学家能够解释的,因为一直以来,科学家所做的研究都是以外在物质世界为对像。有时候我会半开玩笑地形容:曾经有一个人,他有五根香蕉要分给五个人,但当他去数多少人能够分配到香蕉时,他总是因为忘记数自己,每次都只能数到四个人,他就一直很奇怪,怎么会多出一根香蕉来?现在的科学家也有一点类似,一直研究外在的物质,但对于真正想要离苦得乐的个人的内心却没有照顾到。心不像外在物质,可以拿去做实验、被验证。外在的物质有形色,它可以用仪器、用尺寸去衡量、去实证;可是内心的感受,是透过觉受的方式,包括观修的方式来体会而知,有形色的仪器无法衡量无形色的识。识的觉受是由个人来体会,不是说我今天这个觉受一定要透过某甲或某乙来证明,觉受是自己的觉受。尤其是当我们要深入地体会内心唯明唯知的体性到底为何时,唯有透过观修的方式才能做到,除此以外,它无法用科学、用数字来证明。近期,科学家对内心的世界才开始有了兴趣,想要进一步了解。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渐渐地发现,其实内在的感受非常重要,不只可以影响个人健康,也与整个社会的安宁有极大的关系。他们发觉到,社会的安宁与每一个人的行为有关,而行为不外乎身的行为、语的行为、意的行为三种,而且身、语的行为都是由意乐,也就是动机所造成。所以内心的感受、内在的动机非常重要。因此,他们就对这方面越来越感兴趣,去做进一步的研究。

去年我在美国遇到一位德国脑科专家,他今年也来参加交流会。他拿出他发表的论文,指着一个图案给我们看。他说,以前的科学家认为我们的脑有一个主控室操控着身体,但是在这一个大脑的图案里,他找不到哪一个地方是主控室,所以他否定了脑部有主控室的说法。他说,我们脑部的一切工作是透过互相配合来产生反应,并没有所谓的操控室或主控者来操控我现在要做什么、应该要怎样,这是没有的。他又补充说,如果是一个基督教徒,他可能认为我们人有一个灵魂存在,这个灵魂就像主控室一样,所以脑部一定要有一个地方安住这个灵魂,可是以他的图案来讲,灵魂完全不存在。因为脑的某一部分有灵魂的话,应该在脑中找到才对,可是找不到,所以认为有一个存在的我或灵魂来操控的理论与这个图案会产生矛盾。他知道佛教不讲“我”的存在,佛教讲的是“无我”。所以说到:如果讲无我,就跟这个图案的内容没有太多矛盾。

接着“此是苦谛”等,佛陀说到知苦、断集、证灭、修道,这是从作用来诠释四圣谛,是说要如何去修行的道理。我们每一个人都想要离苦得乐,实际上痛苦是由因缘促成的,所以我们首先要知苦。知苦不只是知道痛苦的感受而已,知道痛苦的感受并不需要特别学习,所以知苦必须要知道坏苦及行苦。知道痛苦后,为了要去除这种种的痛苦,我们必须寻找苦因,因为断除苦因才能消灭苦果。这就好比你要从一种疾病获得解脱,就必须寻求疾病的来源,消除掉病源。同样的道理,为了要断苦,不只说到了知苦,也说到了断集,也就是断除苦的因缘。如果要彻底地把疾病消灭,而且让自己不再感染这种病源,我们的免疫系统一定要很强大。所以为了证灭,佛陀说必须要修道,道的功德好比免疫系统。

知苦不可得知,断集不可得断,证灭不可得证,修道不可得修

如实地学习知苦、断集,证灭、修道,依佛所说的四圣谛来修行,将获得什么样的果呢?佛陀说:“知苦不可得知,断集不可得断,证灭不可得证,修道不可得修。”因为彻底了解痛苦的性质,而且完全断除了痛苦的缘故,就再也没有新的痛苦需要去体会、得知,所以说“知苦不可得知”。因为苦因已经彻底地断除,不再有新的苦因要断,所以说“断集不可得断”。“修道不可得修,证灭不可得证”,因为已经圆满了道、灭的功德,所以不需再去圆满它。

了解四谛的性质、如实地行持四谛的作用、由作用而感得四谛的果实,以上就是整个佛法的结构和内容,是配合着四圣谛和二谛来了解的。

有幸听闻道次第教授应策励自己修习

种敦巴大师曾说:“稀有三藏诸教法,具量士夫三士道,愿此法鬘如意宝,利诸有情满大义。”如偈颂所言,导师释迦牟尼佛因为怜悯被烦恼操控的有情,想要帮助众生离苦得乐,生起了无上菩提心。由大悲心及菩提心的力量,导师释迦牟尼佛于三大阿僧祇劫当中,行无量的菩萨行,最后圆满了佛陀四身的果位,能在法身无有动摇中,化现出千百亿个化身。以这个世界而言,释迦牟尼佛以胜应身示现了十二种法相,首先示现太子相,然后是苦行相,最后圆满正觉,然后就传授给我们三藏十二部经典的内涵。这是为什么?是为了帮助我们真正断除痛苦及痛苦的因缘。不仅如此,为了满足弟子们各自的根器、弟子们暂时的所需和究竟的利益,还说出三士道的道次第。愿此融摄了所有三藏十二部经典的道次第教授,能够圆满利益有情。道次第的教授就如同如意宝、如同国王般地能够满足一切众生的所需。

从过去到现在,道次第的传承在印藏二地确实帮助了许多的修行者。有很多修行者因由道次第的修持及传承的加持而获证正觉果位;有些已成就大地菩萨的果位;有些则入道,正在行菩萨道。这个传承有无间断的加持力,非常殊胜。以我们现况而言,我们明明知道烦恼的过患,但因为往昔串习烦恼的力量太过强烈,所以会明知故犯。就像一个眼睛没有瞎的人,明明看到了悬崖,却不畏惧,还愚蠢地想要跳下去。像我们这么劣根的人,听到道次第教授都能感动,可见道次第传承的加持力是多么不可思议!我们今天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缘,能够听闻到道次第的教授,能够得到道次第教授的传承,要好好地珍惜,好好地策励自己学习才是。

能有这么殊胜的因缘,来自于我们过去生累积了足够的福报,所以我们这一世不仅获得暇满人身,而且还能获得如此殊胜的教法,得到殊胜的传承及加持。我们应该把握如此难得的时间,趁自己现在还有能力,因缘具足时,好好修法才是。使自己的今世过得有意义,也让自己的后世更有把握。后世能获得最殊胜的利益是成为一切遍智或解脱;即使做不到,至少后世不要堕落到三恶道,要有最底线的把握才是。一切都是随着因缘而有,后世堕于三恶道其实也是随因缘而有。仔细想想自己每天的所思、所为,所想的都是烦恼,所做的都是恶业,那么凭什么可以期望后世不堕三恶道呢?从导师释迦牟尼佛一直到今天,期间有多少的大成就者、大菩萨众,甚至诸佛化身到这世间,普度众生,可是我们现在所思的仍然是烦恼,所行的仍然是恶业。我们趁现在有难得的机缘,要好好把握住,要策励自己才是;否则好不容易有这个机缘,因为自己的懈怠、放逸而失去,那岂不是太可惜了吗?如果你不相信佛法,不相信三宝,那是另外一回事,可是在场的诸位却非如此,所以要好好把握这样一个时机,策励自己努力精进。我们会觉得还有时间,可是时间却不会等我们,它不断地流逝,所以我们要把握时间才是。

《释量论》里有一句话:只要因缘具足,不生果是不可能的。所以后世会生到何处,只要因缘具足,我们就定会至何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将来一定会死去。因为意识的续流不会间断,所以就会流转到后世去。如果后世堕落到三恶道,先不谈地狱和饿鬼的痛苦,就说畜生的痛苦,我们现在就可以用肉眼看到,想想看,你有办法承受这些动物的痛苦吗?如果没有办法,从现在起就要好好地策励自己。

初学者第一步:行善断恶

如《宝鬘论》所说,三恶道都是由因缘而产生,所以我们从现在起就要去断除将来堕落三恶道的因素。最好的对治力是什么?十善业道。我们不是无法做到十善业道,我们绝对有能力可以做得到,只是不做而已。身为初学者的我们,跨出的第一步就是要精进行十善业道,断除一切恶业。要知道,烦恼虽然强而有力,但却十分愚蠢、没有智慧。我们必须透过智慧来消灭这个有勇无谋的敌军,这是我们所要追求的方向。虽然要消灭烦恼,可是作为初学者的我们,没有足够的智慧,要消灭烦恼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至少不要被这个有勇无谋的烦恼所伤害。如果我们造十恶业道,就是被烦恼所操控,会受到伤害。因此我们必须先制止造十恶业道,要先行十善业道。

在十善业道的基础上,为了让我们能够彻底消灭烦恼,让这种善法更加圆满,必须要有导师的教诲,所以要归依佛;因为要有良好的模范来引导、帮助我们,所以要归依僧;唯有归依法宝才能让我们解脱,所以我们归依法。透过三归依及相信业果,能让我们无疑地来行十善业,如此,我们才有把握将来能获得暇满人身、能够再次地遇到佛法。今世好好做,今世没有做完的部分,后世具有暇满人身,再继续地做下去。暇满人身中,更殊胜的是具有八种异熟功德的暇满人身。若能获得具有八功德的暇满身,如长寿、有大威德力等,在修法时会更快速、更具足顺缘。在今世,我们可以个别地去成办八异熟功德之暇满身的因素,像放生、多做布施等,这么做,将来我们行善法时会更顺利、更圆满。

虽然我们究竟的目标是获得一切遍智,但是一切遍智非常地遥远,不是一蹴可几。这当中的衔接,我们必须列入考虑,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好好地准备才是。这也是为什么道次第虽然是为了一切遍智这个究竟目标而说,但在一开始却先说共下士道、共中士道,然后才说上士道。

止息痛苦

现在虽然有了暇满人身,也不值得我们满足。像现有的人身的确是修学正法非常好的工具,可是我们是在苦性中投生,也会在苦性中死去,生死之间并非都是快乐,相反地,会有接二连三的种种痛苦,如病苦、死苦、爱别离苦等,大大小小的痛苦无有间断,我们要一直面对种种的苦因、苦缘。如同《四百论》所说:只要业和烦恼未断,我们就会被身苦和心苦所压迫,好比一个人身上提着一个沉重的包袱,把自己累得喘不过气来。的确如此啊!但是要知道,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痛苦、倒霉、不幸,而其他人都是快乐的。仔细地观察,其实每一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的生活背景和经历不相同,但哪一个没有痛苦?只要业和烦恼未断,我们的心随着业和烦恼而走,就必须无自主地受取此一由业与烦恼所造成的身心,此苦蕴又称为近取蕴。有近取蕴存在,我们怎么会安乐?是不可能有安乐的。如同论中说“业和烦恼灭故”,只有消灭烦恼,才能真正获得喘息,因为烦恼绝对不会让我们在快乐中获得喘息。即使我们现在觉得快乐,可是因为烦恼和业的缘故,我们的快乐也会瞬间转为痛苦,现有短暂的快乐不过是坏苦而已。断除烦恼种子的当下叫作涅槃,也就是真正的寂静,唯有在这种寂静的状况下,我们才能获得真正永恒的安乐。

为利众生成就佛果位

可是仔细地想一想,光是获得这种永恒的安乐就该满足了吗?不能,不应该满足的,因为这种寂静的安乐无法真正地圆满一切的功德。更何况从另一个角度想,每一个有情都跟我们一样,都想要离苦得乐,连丝毫的痛苦都不想要,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安乐都想要追求。既然大家都想要离苦得乐,大家都有着离苦得乐的权利及能力,那为什么要舍去他们不顾而只追求自己的安乐呢?这没道理。以世间来讲,如果一个人永远都只想到自己的利益,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立场,不去体谅别人,我们都会批评这个人过分自私自利。相反地,如果一个人所思、所想,都是为了这个社会、为了大众的利益,大家是不是都会称赞他为伟人呢?所以一切有情和自己都一样。我们以一个长远的角度看自己和他人,二者没有丝毫差别。唯一的差别是什么?我永远都是一个,而他人永远是无数的。这样的数量比较之后,即使一个人得到了暇满人身,是具有教证二量成就的比丘,戒行非常清净,或已断除了业和烦恼,获得解脱,成了阿罗汉,又有什么值得赞叹呢?如果自己和他人完全没有联结,或许还好一点,可是自己的起心动念与行为并无法与他人分离。为什么呢?如果这个单一的我一直在想自己,随着爱我执而过分在乎自己、重视自己,无疑地,这个单数的我所造的行为绝对会伤害到他人。但是如果这个单数的我,舍弃了爱我执,随着爱他心走,永远都在为他人着想,因而生起无上菩提心的话,他带给众生的利益会是不可思议、无人能及。更何况,如果这个单数的我生起了菩提心,行六度万行,成就了佛果,那他带给众生的利益是不可测量的。可以这么说,虽然我们没有直接地想去伤害众生,可是如果我们不为众生着想而只为自己着想,那就等于间接地损失了众生的利益,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的身上都负着一个给别人安乐的包袱。他人的快乐和痛苦,其实跟自己的爱他心、爱我执有着直接、密切的关系,无论我们的意乐是否真正地想要伤害或是利益别人,可是间接地我们的一切行为绝对会影响到他人,所以我们有责任要去爱护他人、利益他人,不应该只为自己的解脱着想。

换个角度想,我们一早起来,睁开眼睛时,就说“归依佛、归依法、归依僧”,既然我们是真心归依导师释迦牟尼佛,我们就要知道祂所想的、所要的是什么,祂所想的是一切众生的利益,所爱护、心疼的是一切众生。如果我们一面对着导师说:“我归依您,我是您的弟子,我是您最忠实的信徒。”可是一转身却不思惟、不在乎一切众生的利益和安危,只为自己着想,那岂不成了双面人?例如我的朋友若真的是好朋友,他就会在乎我的感受,若我想去一个地方,而他不想去,但因为他在乎我的感受,他真心地想帮助我,所以他虽然不想去,却会为了我而陪我去;如果他只想到自己,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这还叫作好朋友吗?那就只是表面上的朋友而已。同样地,对于释迦牟尼佛,先不谈导师,如果我们连祂是好朋友的思惟都没有,何来归依?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把佛视为好友,那我们就会在乎佛所爱护的对像。更何况,我们不只是把导师释迦牟尼佛视为好友,而且还归依了祂,想成为祂的忠实弟子。那些反对佛教者,他们会反对释迦牟尼佛所说,以这个角度来讲,他们还算是诚实的。而我们看看自己,我们不反对佛教,我们还归依了三宝而且每天都念诵着归依文,内心想完完全全地把自己贡献给三宝,可是我们所做的却跟导师释迦牟尼佛的本意完全违背,只想自己的解脱,这样是不是太可耻了!西藏人有句俗语:“愿以佛发心,灭我之业障。”看起来很好笑,好像自己的业障要不要消除、自己的菩提心要不要生起,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而是跟佛有关系,好像只需要让佛来发心消除我的业障。听着别人讲这句话时,我们觉得很可笑,但真正在做的却是自己啊!所以真正归依三宝,就不要只为了自己的利益。佛是为了谁而发心?佛是为了谁而成就佛?是为了一切有情。既然佛这么努力地花了三大阿僧祇劫的时间,为众生而行六度万行,我们若归依佛,怎么可以只为自己的解脱而着想呢?不应该呀!如果要成为佛陀最忠实的弟子,让诸佛欢喜的话,就要为一切有情众生着想,像爱己般爱一切有情众生。唯有这一种善心,才能使诸佛欢喜,才能使上师欢喜、让本尊悦意。以我个人来讲,虽然我是如此卑微、如此没有成就,但我一直努力想要成为佛陀最忠实的弟子,不想对不起佛,你们也要如此谨慎地去修行才是。

如果真的想要帮助一切有情,该怎么做呢?凭借着自己现有的能力想要帮助他人,那是天方夜谭。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更何况真正地救别人?要怎样才能圆满他利呢?首先应该知道,为了完整且正确无误地帮助他人,能够自在地宣说利益他人的教法,必须要把所知障拿掉。什么叫所知障?所知障就是使心无法彻底了解一切法的染污。我们唯明唯知的心,因为被这种染污所覆盖,所以无法了解诸法。若心去除了所知障,原本了解事物的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自然就能够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了解一切。了解事物的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完全了解一切,这就叫作一切遍智。心为什么具有这种奇妙的能力?因为心本身的法性就是如此。“所知障”,白话来讲就是覆盖了解事物的能力,以佛教的专有名词来说,就是“执取二谛为异性的染污”。对此有两派说法:一派认为这种染污是一种执着;一派认为它不是一种执着,是一种染污。至于这种执取二谛为异性的染污来自于哪里?来自于烦恼,因为它是烦恼留下的一种习气。我们真正想要利益他人,就必须了解他人所需,了解在什么样的因缘下最能利益到他人,所以要成就一切遍智,一定要断除所知障。

所知障是烦恼留下来的垃圾。没有制造垃圾的烦恼,就不会有所知障;没有先去除烦恼,就不可能去除所知障,所以首先要彻底地消灭烦恼。烦恼在时,完完全全地伤害我们,就连去除了烦恼之后,它留下的这一堆垃圾也会覆盖我们了解事物的能力。烦恼到底有什么好呢?难怪经典说,我们要用一切方法彻底地消灭烦恼和它所留下来的一切。确实如此,没有比烦恼更坏的了!

二障的断除是有次第的,因为如同上述,所知障是烦恼留下来的习气,这种习气安置在唯我上。如果烦恼未断,就不可能断除烦恼所留下来的习气,所以首先一定要断除烦恼,之后才有办法断所知障。就是要以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内心净除一切污垢,而利益他人。

在场的诸位都是佛教徒,我们所归依的导师就是前方画像所表的释迦牟尼佛,祂是具有不可思议身、语、意功德的一位尊者,是我们的导师。佛的种种功德来自哪里?为什么值得我们归依?《释量论》说:“能立由修悲。”也就是,导师释迦牟尼佛最初跟我们一样是个平常人,可是祂生起了一颗完全想要帮助我们的心,除了维护这颗善心外,也精进地培养这颗善心,让这颗善心慢慢地增长,变得越来越强大,最后成为增上意乐,即具有责任感的悲悯心。因此,祂在加行上,做过许多利益众生的菩萨行。祂的这些善意乐及善加行,最后成就了什么果实呢?就是经典上所阐述的,其身语意三者的功德是值得我们归依的对像。从整个过程看来,今日值得我们归依的导师,祂具有如此不可思议的身语意功德,最主要的因是一颗善良、想帮助我们的心。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就连最细微的生物也有,只是心的层次及力量大小有别。我们只要好好地培养它,让它增长,让它茁壮,我们就可以成就与佛菩萨相同的功德,只看我们愿不愿意去做而已。

佛所说的深奥广大的教法,都是为了一切众生而说。为了让我们的善心种子能够发芽、成长、茁壮,并成长至无限。如果了解诸佛菩萨对我们说法的意趣,我们真的是要感恩诸佛菩萨。一切的功德确实都是这颗善心种子所带来的,这颗种子会不会成长,是靠自己的努力。这样子去了解整个修行佛法的意义,你们不觉得修行佛法真的很殊胜吗?

世间一切的衰损和一切的安乐,是看有没有这颗善心而决定。难怪经典上说:“修习殊胜悦意菩提心,为利众生成就佛果位。”确实是这样,这颗善良的心,不仅动机完全善良,只是很单纯地想要利益他人,所付诸的行动,也都是完全利益他人,有谁会去争议这种良善的行为呢?因此,它所得到的果实,也是完全殊胜且令人悦意的。我们在三界中寻找,能完完全全只有利益而没有丝毫伤害的法门是什么?除了善心的修行外,没有其他了。佛所说的教法,就是让我们这颗善心未生令生起,生起令增长,增长不衰退。为了早日生起这颗最殊胜的菩提心,为了了解修法的内容,首先必须知道整个道次第的内容,要以这种善良的动机来听闻《菩提道次第广论》的教授。

一般在还未正式传授《广论》的教授之前,习惯先介绍整个三士道教法的架构,所以我在讲前行时,同样用很长的时间来为你们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