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經 第六講

常 法師開示


像孔老夫子,不合理,他就不願意做。所以孔老夫子說:「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註:出自《論語》〈述而第七〉第十五章。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就算是做大官很有錢,如果不應該的,我絕對不欲,對我毫無價值。反過來,「貧與賤」,又下賤又窮,假定說,「不以其道得之,弗去也。」(註:出自《論語》〈里仁第四〉第五章。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我應該如此,我要亂來,那我寧願做一個最下賤的人、最窮困的人,我很樂意去做。孔老夫子一生的行為就是這樣,可是他揚名於萬世,不但我們中國人,人人知道,尊敬他;像外國人,像西方人,跟我們毫不相關,可是西方人立的時候把孔老夫子作為世界性的聖人。這個世界性的聖人,不是我們中國人立的,這是西方人立的。那這是揚名的典型的例子。

實際上就是名副其實,你真正有它的實質上的德行,那自然人家不會忘掉我們。所以《論語》上面又說:這個「齊景公有馬千駟」,這是個大國的國王喔!又是貴,因為他是國王,又富,又這麼多錢,他死的時候誰都不理、不管他,死了就死啦,像死掉一條狗一樣。「伯夷、叔齊,餓死首陽山下,民到于今稱之。」(註:出自《論語》〈季氏十六〉第十二章。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陽山下,民到于今稱之。其斯之謂與?)那是周朝初年,有兩個所謂伯夷、叔齊,那是很了不起、很有德行的人,孔老夫子稱他為「聖之清者」。(註:出自《孟子》〈萬章下〉第一章。)那窮得什麼樣呢?逃到山裡面餓死的,最後。那比起前面的齊景公差多遠,可是到現在幾百年了,大家一直不忘稱揚他,這個名是這樣來的。換句話說,我們真正實質上去如道──努力去做的話,立身行道,那自然揚名,這個就是「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這個地方的父母,實際上也就是表示說,喏,這個身體是父母的遺體,然後是這樣的話,那我們是對得起父母交給我們,也就是說對得起我們得到了暇滿人身。實際上這個裡邊真正深遠的意義,透過了佛法去看,你會發現這個,所以孝是「教之所由生也」、「德之本也」,漸漸你會體會到。

那就告訴我們孝的始終,你從哪裡開始,然後到最後應該產生什麼樣的一個效應,那這個是原則。然後,再進一步下面,那麼我們怎麼去做呢?照著這個原則怎麼去做呢?

下面那一段:「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大雅云:『無念爾祖,聿脩厥德。』」說孝,孝這個東西啊,「夫」這個地方就是一個虛字,就是文字。我們將來學古文或者念古文的話,有很多為了文句、文氣,所以用這個字。所以像這種字,我們要多念、多背。你多念了、多背了,將來你自然寫出來的時候,出口成章。所以以前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你把它滾瓜爛熟地念,念慣了以後,一對境的時候,你自然而然到那時候,你也可以出口成章,所以自然有它的這個意義在。那反過來說,我們現在講文法講了個半天,你覺得好像懂了,教你拿起筆來寫一篇文章的話,你寫了個半天,就是沒辦法寫。

這種特點,我們順便一提。也告訴我們將來我們就要自己學的時候,曉得這個背書很重要,而並不是在這個地方講道理。講道理並不是最重要的,講道理只是給我們一點啟示作用。最重要的,我們根據這個去實踐,因為本來這種古代的聖賢告訴我們的,這個都是人生的經驗;既然是經驗的話,單單講個道理有沒有用?沒有用的。凡是經驗的東西,你一定要去身體力行,去實踐。所以當我們背了以後,腦筋裡是很熟的有這套東西,然後去實踐的過程當中,我們有感受到,喔,觸境逢緣的時候,就會想起來了:「嗯,這個師長、父兄……」運用聖賢佛、菩薩告訴我們的這種話,對境的時候你想起:「啊,這是什麼。」你就能夠體會得到,才能夠真正地、深入地理解到我們現在念的這些是什麼。那這個特點了解了以後,所以我們對眼前的這個背書,自然而然曉得這個價值是這麼地大。

那現在下面說:「孝,始於事親」,一開頭呢,對於自己的父母怎麼去奉侍,這個是開始。中間呢?「事君」。君,古代的君,也就是說,這個家庭的中心是父母,而這個社會的中心是君──那個時候,春秋的時候就是諸侯,現在是民主了,那跟古代有點不太一樣。那最後呢,就「立身」,這樣的話,你才真正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可以做為一個人,而不是說雖然有人的樣子,內在像畜生,所以這個叫「立身」。所以從開始,到中間,到最後。換句話說,你小的從家庭當中乃至於推廣到整個的社會,我們該怎麼做。

現在,在目前這一種狀態當中,整個的社會思想的主流,跟我們中國傳統的儒家已經完全脫了節了。佛法雖然再興盛過,這個也只有少數人才懂得這個珍貴而去學習,我們大家都忙西方那套東西,所以對於這個上面的這些道理我們都不注意,也不講究了;實際上,這個才是對我們最最重要的。所以現在西方人都是追求個人的物質、權力。而儒家告訴我們的思想,跟佛法告訴我們的,有一個共同的地方──克己復禮,仁以為己任。(註:《論語》〈泰伯第八〉第七章。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他一定是從哪一個角度去看呢?從我們共同這個社會,我們處的這個社會是人與人之間相互關係,這個相互關係,如果說你能夠維持得很好的話,人間就是一個和樂世界。

我們因為人生存在世間,需要維持這個生命,所以要追求一些物質上的東西。現在呢,這個物質上的東西,並不是不要,要的,可是對我們中國人來說,或者佛陀來說,這是輔助的東西。其實西方人也是同樣地,西方人一句很有名的名言:「我是為了我的生活,所以我才要謀衣食。」這個話你們聽說過沒有?就是我為了我的生命,換句話說,要創造這個生命的價值,所以要吃、要穿,而並不是為了吃、穿,就是這樣。我的生命並不是為了吃跟穿,你們聽說過這話沒有?這話怎麼講的啊?怎麼講的不去管它。也許你們小孩子沒聽見,但是大人我想極大部分都應該聽見,那是西方人的話。這個意思就是說,不管東方、西方都告訴我們,我們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不是為了吃,而是我們有一個目標。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完成這個目標,所以我們要吃、穿,維持這個生命。所以這個本質上面,身為一個人,他都有他的志趣在。

不幸的,很不幸的一件事情,現在那世界,大家忘掉了這個。這是為什麼?為了吃,所以為了物質。這個不是不需要的,也需要的,可是它主、副──根本跟那個輔助的弄顛倒掉了,這個是它的根本問題。所以大家都是忙吃,他也想到:「對啊,我們為了吃啊!」所以大家忙。所以你們有沒有注意一個事實:現在的物質是越來越豐富,越來越發達啦!假定人的真正的目標是為了吃、為了穿,照理說應該吃的東西越來越豐富,穿的東西越來越好,世界大家快樂了,都沒有問題了。實際上不是!物質越豐富,世間的問題越多。啊!那簡直鬧得烏煙瘴氣。

所以古來的那個時候,物質上面非常貧乏,最上古的時候,人家說,那種天下太平哪,那簡直是讓我們無法想像的。就是說,我在我望得見的,現在想起來小的時候,人家講起來所謂「太平盛世」。那個所謂太平盛世指什麼?今年或者反正這一連幾年收成,大家吃飽肚子,那就可以了。那時候民間那個和樂的味道,跟現在比的話,既沒有汽車,也沒有洋房,也沒有馬路,但是民間到處一片所謂「昇平氣象」,這樣。

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假如說你們從小在市區長大,你們是最不幸的,這樣。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看,唉呀,物質生活的享受最好,實際上是最不幸的一群,人都在緊張地追求物質,像機器一樣。那鄉下的人有什麼好處呢?不但是那個心,所謂這個昇平氣象,也只有在鄉下才看見。民間哪,這種味道,那很難表達。或者我簡單地來說吧,我就敘述一下。

你們是不是周圍,就是說大家鄰居,往往隔了一個門,鄰居是什麼人,大家不認識,也不知道。這點是不是這個樣的?然後呢,你們不論到哪個地方,進進出出,這個很謹慎,門關得好好的,就怕互相傷害。跑到哪裡,都是不是感受到這種情況的?那我們小的時候,這民間的情況完全不是這樣。方圓幾十里路之內,大家都知道的,某家是什麼,某家是什麼,就這樣。絕對不會有什麼小孩子出去了,就有什麼問題,沒有什麼問題!換句話說,在這個圈子裡邊大家都絕對不會像這樣想盡辦法我吃你、你吃我,一出去大家就很害怕,那鄉下根本沒有這種事情,絕對沒有這種事情!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地忙碌,就這樣。所以這個內心上面,也可以說精神上面這種無形的潛在的壓力,這種東西都不會有的。真實說起來的話,這是只有親身經驗才能夠體會到的東西。如果你們現在聽,你依稀彷彿地聽見了,我但願你們將來有機會能夠體會這一種狀態。

所以在這裡就告訴我們,物質的的確確只是一個輔助的,我們不能忽視它,但當我們現在這個點把握不準,更本末倒置的話,問題整個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