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信仰


這個時代的科技比起我們父輩們所處的那個時期是要發達得太多了。不說別的,單是筆記本電腦、數字掌中寶、網絡時代等等這些名詞,老一輩人可能連聽都沒聽過,他們更無法想像克隆綿羊是怎麼一回事,太空蔬菜又怎麼會端上我們的飯桌。

我自己就有一部非常方便的數碼照相機,雖不是一個專業攝影家,但我也喜歡經常帶著它到處留影。不過最經常出現在我的取景框裡的常常是人物,特別是知識分子。一遇到知識界有緣的朋友們,我就想在底片上留下他們永久的音容笑貌。

剛好今天碰到了周曉勉,理所當然地我就把智慧的鏡頭對準了她,照下了她的學佛情態。至於拍得傳不傳神還是請觀眾朋友們來評判吧。

從小我就受到佛教的熏陶,因為父親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記得那時候父親吃素,而且從不說謊,並要求和教育我們做一個誠實、正直、有品德的人。這在佛法並不興盛的河北當地來說,無疑被視為「古怪」之舉。但我卻喜歡聽父親講一些吸引人而又有教育意義的有關佛教的故事。有時我也會想一些問題:「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一個我呢?天的外面有什麼?再外面還有什麼?」

十歲左右的時候,有一次我在父母旁邊,父親問母親:「你學佛是為了什麼?」母親說:「我為了往生西方極樂世界,這個娑婆世界的苦惱和瑣事太多了……」然後父親又接著問我:「你學佛是為了什麼?」剎那間我好像感覺到了自己心中漫無邊際而又無法言說的痛苦,於是脫口而出:「我是為了解脫。」

我與佛教就有著這樣一種緣分。有時我去寺院也很喜歡聽那裡的晨鐘暮鼓,感受那種古老、神秘而又清淨的氣氛。不過除此之外,要讓我談出對佛教的更進一步理解,我卻無話可說,因為我對佛教的瞭解並不太多,平時我更專心於跟夥伴們玩耍。父親看經書似乎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反正他也不強迫我們去信仰什麼。

在十四歲那年,我跟著父母去附近的寺院找一個老法師受了皈依,並在父母的影響下自願吃素。

佛陀在我少年時的心目中是一個很崇高的大人物,他有著無邊的智慧、完美的人格,能宣講深奧的教理並顯示神奇的幻變。隨著年歲的漸長,有時候我也看一些佛教的書,比如《釋迦牟尼佛傳》、《弘一大師傳》或佛學知識書。隱隱約約地我覺得在我所知道的宗教裡,唯有佛教浩瀚如大海一般,使我望不到邊際。但當時的思想狀態充其量只能算是半信半疑而已。

1993年,高中畢業後我考上了一個很不起眼的學校——邯鄲醫學高等專科學校,專業是中醫。

在學校,我開始受到一系列中國革命史、社會主義、唯物主義、馬列主義等等的系統教育,環境的影響使本來就沒有穩固信仰的我很容易發生轉變。那時年輕氣盛的我腦子裡充滿了對於未來的種種幻想,整天縈繞於腦際的都是諸如如何在社會上立足之類的問題。偶爾想到父母,我就只知道他們有一些修行和佛事活動,於是想當然地認為他們的年歲大了,需要為自己找一個精神支柱、找一個寄托,我想那也應該算是一種人之常情吧。我也不必打擾他們,他們有他們的路,我有我自己的軌跡,這樣互不干涉也好。記得有一回假期回家,一天晚上我在燈下翻書,無意中抬頭看到父母都在念佛,那時的我似乎早已把童年時與佛結下的那點緣分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看著父母的舉動我甚至感到有些可笑,因為我越來越無法確信在西方有那麼一個比童話還美麗的世界:那裡沒有痛苦、沒有憂傷,每天六時天降妙花,香潔無比;那裡地面平整,黃金為地,美妙浴池,七寶砌飾,金沙鋪底;那裡飯食器具,隨念而至,用畢自行消失;蓮花化生,花開見佛,什麼時候想修行,就可以當面請教善知識,直至究竟成就……這樣的一個世界,我頑固地認為反正我沒見過,因而不可能相信。看著專心誦念「南無阿彌陀佛」的父母,我頑皮地說:「你們要是去了西方極樂世界,別忘了來看看我或托個夢什麼的,不然我可不相信噢。」父親望了望沒有一點出離心的我,淡淡地回答道:「那時你也許早就高興得把我們忘了。」聽了父親的話,我頓感興味索然,就好像他們已經看破了社會上花花綠綠的一切,而我還傻乎乎地在重複他們早已厭棄了的生活之路。但當時,我仍然幼稚地認為我有我自己的追求、理想和命運,我還要好好地享受單純的學生生活,不能讓自己的心像古樹枯籐一般過早地老掉。

二十歲畢業的那一年,我和另外一個同學考上了碩士研究生。可能是還未完全喪失從小帶來的改也改不掉的一些習性吧,複試的時候我不願意說謊騙人而講了實話,說自己是應屆的專科生(專科生得工作兩年之後才准許報考研究生),結果考研的事也就成了泡影。回家等候分配的日子裡,現實才讓我從幻想中重又清醒過來。我悲哀地意識到,我需要去適應社會,需要被社會承認和接受,而不是可以像以前想像的那樣,能自由、自如地游弋於社會。可是在我努力去適應社會這個龐大機制的過程中,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不適應和不平衡。我曾經聲稱要主宰自己的命運,可畢業後僅僅幾個月工夫的實踐就讓我明白過來,作為一個凡夫的我,只有被命運所轉,怎麼可能有主宰命運的自由呢?

我面臨的不僅僅是醫術上的問題,似乎更多的是適應社會的問題,從出賣假藥到各種坑蒙拐騙的手段,使我從內心深處越來越反感這個你欺我詐的社會。那時父親已經開始每年到色達喇榮佛學院來參學,從他那裡我也可以藉機聽到他講一些有關法王、堪布的功德等等的事情。但我關心的仍是自己的事,儘管自己的情況已是一塌糊塗。似乎人們都得等到撞破南牆才肯回頭。我也一樣,雖發覺現實與課堂、課本的距離不可以裡計,但我還是沒有想到要另找新的人生支柱。

參加工作後不久,我就發現自己與環境很難協調。我不想只盯住金錢,不想為了金錢去作弊、去貪污、去變得油頭滑腦,因為我不認為物質的富足就能夠填補內心的空虛。因此,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就對工作非常厭倦了,人也開始消瘦起來。整天聽同事們聊些無謂的家常,看著他們使勁給患者開一大堆不知從什麼渠道進來的價碼昂貴的藥品,以便分得獎金時的醜態,我就常常捫心自問:我的一生也要這樣過嗎?

實實在在是被空虛、墮落的生活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然後可能是蒼天有眼吧,在一個偶然的因緣促使下,我突然想到了法王如意寶和色達喇榮佛學院,這真好像是一盞明燈在心中悄然亮起,我當時強烈地渴望並下定決心一定要到學院看看。就這樣我進入了藏地雪域,並最終入了密乘。這一切似乎是偶然發生的,又好像是必然如此,但無論如何我的生活從此翻開了新的一頁。

將近兩年了,我一直沒有離開過這裡,漢地那花花綠綠的世界對現在的我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誘惑。佛陀說過:「三界無安,猶如火宅。」而我已不想再被捲入輪迴的水車。現在,心情開始變得比較明朗平和,不像以前那樣大起大落,我似乎把從前的名利之心放下了很多。如果沒有相應的因緣,自己卻還要苦苦地執著不放並不實有的東西,那只會給自己徒增煩惱而已。況且一個人在世間法上即使再精通,也無法解決自己輪迴的痛苦和生死的大事。因此我才感到慶幸,因我能在上師的加持下,幾經周折而終遇殊勝的佛法。

說來慚愧得很,嚴格地講,直到現在我仍沒有什麼修證和境界。但我相信,只要不離佛法,心靈就一定會在周圍這個善變的世界中得到些許的安寧。沒有信仰的心是狂亂而痛苦的,這是我曾經深深體會到的。因而,我是多麼地希望無始以來漂泊在輪迴中的人們都能早日信仰佛教啊。選擇了佛教,你也就等於把自己引領到了一條看得見燦爛前景的智慧之道上,生命將因此而有了最終的依怙與保障。

我照相的技術不是很好,但曉勉信仰的身心照我大致還是捕捉到了一點輪廓。說到選擇信仰,我相信不僅對佛教徒來說很重要,因它是一切諸法的根本。即就是對一個普通人而言,信仰也特別值得推崇,這一點世間偉人也多有提倡。雨果在其名著《悲慘世界》中有這麼一段話:「信仰是人們所必需的。什麼也不信的人不會有幸福。」而創作出不朽的文學形象——約翰‧克裡斯朵夫,這一代表了整個歐洲知識界,乃至全人類,孜孜不倦地探尋人生終極理想與幸福的人物的偉大文學巨匠羅曼‧羅蘭的一句話,恰好可與雨果的思想互為印證:「整個人生是一幕信仰之劇。沒有信仰,生命頓時就毀滅了……沒有信仰的人就會下沉。」

仔細想一想,其實挺可悲的。在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裡,如果一個正人君子有了真正的信仰,恐怕很多人反而會認為此人的腦子出了問題。這真是一個天大的邪見!

去選擇一種崇高而究竟的信仰吧,生存於此世間上,讓我們把信仰的大旗高擎在心上!

回目錄